其后,我偷偷摸摸拐弯抹角的分别询问了廖泽杜凯和路峰。 他们回答风格各异,但答案都一样,都说执念不会长久的存在于人间,更不可能像活人一样活着。 廖泽甚至嘲笑我,说我脑袋生虫了,所以才问他这种缺心眼的问题。 难道鱼婆真的是在骗我? 她冲过来和我说这件事情,难道真的只是不甘心就这么死了,想让我活的不痛快? 我把这个疑问藏进了心底。 我隐隐有种预感,答案很快出现。 处理了鱼婆,这事儿还没完,还有后续的一条尾巴要处理。 我们得去帮助张百灵,解开加在张百灵灵魂上的诅咒,让张百灵的灵魂从张家茅坑底下解脱出来,进入轮回。 任酮带我找到张家庄的时候,张妈正在院子里搓玉米粒。 张家大门半开着,张妈专心的搓着玉米粒。她一改我梦中所见那副狠毒泼辣的模样,表情安详,如同所有的农村妇女一眼,透着股淳朴劲儿。 “你们找谁?”张妈放下搓了一半的玉米,双手在围裙上拍打了几下,站起来朝我们这边走。 “找你。”我看了任酮一眼,直接回答。 张妈将散乱的发丝,撩别到耳后,“你们是?” 我扯开嘴角,笑着说:“张妈,我们是鱼婆的徒弟。” 张妈脸色巨变,像是贫血似的,脸色瞬间苍白起来,并如同不倒翁似的,摇晃了两下。她扶住旁边的木头推车,眼里透露出惶恐和惧怕,嘴唇哆嗦着,问我们,“鱼婆,鱼婆让你们来干什么?” “她说,上次她做法,没有做完,让我们过来,接着做完。”我编着瞎话,“她上次本来想做完,可她刚换了身体,法力不足,所以就拖延了下来。” “可,可是。”张妈牙齿咯咯的碰撞出响声。 我笑着对张妈说:“要是这法不做完,再过半个月,张百灵的魂儿就会出来作怪。你们一家三口,会这样。”我抬起右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个切拉的动作。 张妈信了我的话,配合我将鱼婆身体的骨灰,从茅坑底下挖了出来。 中午十二点整,任酮打开匣子。 一阵风打着卷儿冲进了匣子里头,将匣子里头的骨灰,卷到了半空。骨灰在半空,像是一群小飞虫似的,一圈一圈的旋转着。 转了两三分钟,骨灰倏然散开,散成点点白色磷光,消弭于空气中。 等骨灰消失,我将韩宇斌给我的那张符咒,放进匣子里头,然后点上火,将符咒连同匣子一起烧掉。 弄完这些,我们就离开了张家。 走之前,我朝厢房看了一眼。 张百灵身上包裹着红布,站在厢房门口,朝我点了点头。 我朝她笑笑,看了眼张妈,便迈出了门槛。 “今晚,张百灵会不会杀了张妈他们?”我问任酮。如果张百灵为了报仇,杀了张妈母子三人,那张百灵下地府的时候,肯定得受点儿罪。说不定,对她的投胎,也会有点儿影响。 因为地府和佛祖一样,都将就以德报怨,将就放下屠刀放下仇怨。能这么做的人和鬼,最受地府和佛祖的待见。 “会。”任酮回答的很肯定。 我和任酮的想法一样。 张百灵灵魂被释放出来,如果她不想报仇,那就会直接化成一道星光,冲上西边天空,进入地府。 可她没有走,披着一身红布,留在了张家。 她已经成厉鬼。 仇恨成了她的执念,不报了仇,她不会下地府。 “如果我报了仇,会不会和张百灵一样,也去地府?”我突发奇想,问了这么一句话。 “吱嘎!”任酮猛的踩住刹车,并猛一转方向盘,让车子横在了路中间。 我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的吓了一大跳。 拍着胸口,我欠起屁股抻着脖子,朝车前面看。我以为任酮突然停车,是因为车前面突然出现过路的小动物。 任酮沉着脸,眼神狠厉阴沉,沉声命令我:“以后不准说这种话。” “哪种话?”我想了想,没觉得我刚才的话,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任酮和狼似的,盯着我,盯的我心脏一缩一缩的,胆怯的情绪升腾起来,几乎不敢和他对视。 我嗫嚅着说:“我刚刚,只是打个比喻。” “别说这种晦气的话。”任酮沉着脸,不容违抗的命令着,“做我们这种工作的,最忌讳这种话。以后,不要让我从你嘴里,听到这种话。” 我讪讪应了一声,别过眼,躲避开他狼一样凶狠的眼神。 他声音和缓下来,“晦气的话说多了,容易成真。我不希望你出事,宁彩。” “哦。”刚才他厉声吓唬我的时候,我只是觉得胆怯,这会儿他声音和缓下来,我开始觉得委屈。 越想,我越觉得委屈,委屈的眼眶都热了。 我横着想竖着想,甭管怎么想,都不觉得刚才那句话晦气。我只是借张百灵报仇的事儿打个比喻而已,和晦气根本不擦边。 任酮将车子正过来,继续在路上行驶着。 好一会儿后,任酮说:“宁彩,别离开我。” 他声音很低,带着几分祈求的味道。 我回过头,看向任酮。 任酮脸对着正前方,眼睛直视着道路,并没有看向我。 “你究竟怎么了?”我问任酮。 他的所作所为太反常,透着怪异。 任酮没有回答我的问题,重复着刚才的话,“宁彩,别离开我。” 随后,他又说:“不要拿你要下地府或者消失这种话来开玩笑,不要说你不是活人,不要再问我这种问题。” “你怎么了?”我疑惑的厉害。 任酮抿了抿嘴,避开我的问题,“我不想和你分开,宁彩。” 这是一句很甜蜜的情话,十分甜蜜。 我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应该甜蜜的像是塞满蜂蜜一样。 可是,我却反常的感觉到了心酸。 我不想笑。 想哭。 这反应不对劲,我不该有这种反应才对。 我不知道为什么想哭,但眼眶却热的厉害,嗓子也堵的厉害,像是有一个酸涩的痞块堵在嗓子口那里,让我不能言不能语。 快到科里的时候,任酮说:“宁彩,你不要信任何人的话,除了我。” 这句话,他对我说过很多次。他希望我只信他一个,希望我能完全的信任他。 我还沉浸在酸楚当中,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任酮将车子停下来,神情略微有些放松。 他解开安全带,朝我伸出胳膊,将我搂进怀里,低语着,“你只要信我,就什么都不会发生。” 我将任酮最近的反常,以及鱼婆过来告诉我的事情,告诉了杜好成,希望杜好成能帮我分析一下。 杜好成总算给了我不同的答案。 他认为鱼婆的话,未必是假的。 杜好成分析,任酮之所以这么反常,百分之八九十的可能,是因为鱼婆说的话是真的。 可我疑惑,“如果鱼婆说的是真的,那我现在知道我是执念,那我应该消失才对。”我撸起袖子,给他看我的胳膊,“可你看,我没消失,我活生生的呢。” 杜好成伸出手,在我胳膊上轻轻掐了掐,然后在我胳膊上轻轻拍了两下,“但你并不相信你已经死了,不是么。如果你相信,你只是一股执念,或者,你找到你消失的那些记忆,那说不定,你就会消失。” 我恍然,“你意思是,我没消失,是因为我不相信自己不是人,而是一股想要报仇的执念。” 杜好成突然敲了下桌子,认真的对我说:“宁彩,我是无神论者。” “我知道。”我翻了个白眼。 杜好成说:“所以,我根本不信执念这种事情。你是活人,我可以作证,我用来给你做过实验的那些机器,都可以作证。” “我也觉得我是活人。”我回答,“可是,任酮的表现太古怪了。他要是正常点儿,我就不会一直纠结着这个事儿不放。” “再有,我那断层的记忆,也古怪。还有,苗如兰找过我,说我不是活人。加上鱼婆临死前,来告诉我不是活人这个消息。”我摊开双手,“你看。我怀疑自己不是活人,也是情有可原的。” 杜好成盯着我的眼睛,“宁彩,我怀疑。” 他说半截话。 我追问,“你怀疑什么。” “我怀疑你精神出现问题了。”杜好成拿好思佳那几个坚定认为自己非人类的精神病举例说明,说我离那些人已经不远了。 他让我加把劲,坚持怀疑自己不是人,追上那些人的脚步。他说,只要我坚持下去,不多久,我就能和他团圆在好思佳。 被他这么一举例,我立马把自己不是人这个疑问,丢进垃圾桶里头。 我想了想,觉得杜好成这例子举的不咋的,但道理却很正确。要是我老这么以为自己不是人,还真就和好思佳那几位把自己当壁虎当外星人的症状相同了。 为了不再次进入好思佳,我得把这念头给扔了。 我得坚定相信,我是人。 就算所有人都说我不是人,我只要在喘气,我就要相信自己,我是个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