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打不开……”车慎微靠在铁门上,精疲力竭地趴在推床上,“手机还是打不通吗?” “信号太差了。这地方可真是不舒服,只能躺着。” “尸体又用不着站着!”车慎微再次用力捶着铁门,可是除了匡匡声响,铁门纹丝不动。就在这时,曲艳城突然拽了拽他,让他噤声。 “你听见什么没有?” “什么?” 当他停止捶门时,这里就是一片死寂。尸体柜很小,能隐约听见彼此呼吸声。 起初,他什么都听不见。但是过了一会,在他们俩的呼吸之间似乎多出了其他的声音,太轻微了,如果不是曲艳城感觉敏锐,那就这样被忽略掉了。 这个声音让人听着很不舒服——车慎微小时候得肺炎,呼吸声就是这样的湿罗音,听着特别难受。 可问题是,这是什么发出来的声音? 尸体柜里只有他们两人才对,可这个声音虽然轻,却不是从外面传来的——它就在很近的地方,响响停停。 声音来自于下方,在那张推床下的黑暗中。 车慎微拿着手电筒打下去,缝隙太窄,几乎什么都看不到。他努力向下看,可只能看到银色的铁皮底面。 “什么都没……” 他话还未说完,缝隙中突然出现了一只眼睛,近乎于目眦欲裂地盯着他;车慎微的手抖了一下,条件反射就用手电筒砸了下去;手电破碎的声音从下面传来,柜子里顿时一片漆黑。 “车慎微!” “下面有东西!” 曲艳城的手机屏幕亮了,照向下方。不过那里空空如也,并没有刚才的那张人脸。两个人正凑在那里看,头顶就传来了吱呀一声,竟然是铁门自己打开了。 那个穿着寿衣的人影不见了,停尸间空空荡荡的,仿佛一切正常。 “我们出来了?” 车慎微松了一口气,擦掉了头上的冷汗。但还未等这颗心彻底放下,身后的尸体柜中就传来了簌簌响声,似乎有东西正向外爬出来——有张苍白的脸在黑暗中闪过,还未来得及看清,两个人就一起把那个柜门关上了。 “……还没有结束。”曲艳城抬起头,说,“你看上面。” 停尸房的天花板上有什么在晃动——整个天花板上吊满了尸体,每一具尸体的脖子都呈现一种扭曲的角度,头颅折在胸前,双眼大睁望着他们。 “龙砂……”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吐入龙砂之中。金色的烟雾顷刻间涌出,覆盖了整个房间,细密齿轮声同时响起。曲艳城的声音响在他脑海中,“有什么不对劲,但我说不出。” “师叔,这地方哪都不对劲。” “似乎是……影子。”他说,“你有没有觉得,这间屋子里的影子……在动?” 屋内的光影很凌乱,窗外只有很熹微的月光,罩在那些微微晃动的尸体上。但是凌乱光影中,这些影子被拉成了扭曲妖异的形状,在屋中不断变化。 再等一会,龙砂就能组装完成。车慎微手心冒着冷汗,注视着墙上扭曲的影子。如同有无数条黑色的蛇游走过墙面,最后汇聚成了一个人型的黑影。 “龙砂!” 最后的齿轮声响起,几乎是立刻,车慎微引动了机关。从四面八方响起了更加响亮紧密的齿轮声,但是下一秒,他们身后尸体柜的铁门突然被从里面推开了,一只苍白的手抓住了曲艳城,拖入了铁柜中。 ———— “杜舞……只知道这个名字啊。”他摸着下巴,对着电脑屏幕发呆,“女孩子的话,应该是舞蹈的舞?” 这个名字也不冷僻,一搜一大把,但如果搜索时关键词加上七院,结果一下子就少了。 “没有新闻条目,不过我看到一个小论坛,就是地区交友型的那种小论坛。”他说,“你看。” 昆麒麟打开了一个网页快照,把它给丘荻看。这张帖子是三年前的了,大概只有十几条回帖。标题是问七院的胰腺癌治疗怎么样。 有说好的也有说不好的,但其中有一个人说,以前姓杜的同学在七院实习出过事,莫名其妙失踪了,所以也就不敢再去了。 有人回了他的这条评论,“杜舞?” 但到此为止,没有回应了。也没见到还有其他人讨论这个名字的。 “论坛已经没了,只有网页快照了。”他说,“不过大致能看得出,杜舞可能在七院实习过,然后失踪了。加上303病房,你想起些什么没有?” “你是说,刘裕香死后,那几个去试胆的医学生?”丘荻想起了这件事,在刘裕香死后,七院封锁了303病房,但是五个学生不信邪进去试胆,结果当夜就有个女孩子在里面失踪了,其他人觉得害怕,就转到其他医院实习,可却陆续在几年中全都自杀身亡。 “你能弄到他们的信息吗?” “这有点麻烦,年代久远,二十五六年前的事情了,当时医学生毕业实习没有那么系统,都是用纸质档案。而且他们后来都转到外院了,就更加困难了。” “三男二女,如果有这个条件,其实不难找啊?” “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丘荻叹气,在一大堆检索条目里随便看看,“可那个年代,实习生就是实习医生了,当年还没有基地轮转制度,实习学生、住院医生、主治医师三者之间概念很模糊。你说是五个学生,他们可能来自不同届,不同学校,不同科室,甚至说是学生,也可能已经是医院就职的年轻医生了,完全是大海捞针。哎……不过有一个人,我想去问问她。”他说,“老李姐,刘裕香的远亲,事发的时候她刚刚到七院任职。” “那也行。这交给你了,我这几天接你上下班吧,你脖子上那东西看着吓人。顺便在七院转转,我总觉得这个地方……还有什么东西在。” “巨门界应该完全关闭了才对。” “话是这么说。一开始我以为七院的那种异样来自于昆门鬼,但现在异样还在。你可能感知不出来……还有东西在那,而且待了很久了。”他关上电脑,靠在椅背上松了一口气,“两个小孩子的手机还是打不通啊。” “不是有人去救他们了吗?” “我还是不太放心。你说他们去哪了?”昆麒麟皱着眉头,忽然想到了某件事,“难道和七院的那个东西有关?” 丘荻看他坐起来,披上外套,神色有点忧虑。一个是自己师叔的儿子,一个是天角院掌门的独子,哪个出事了都没法交代。就算现在天晚了,他还是决定再去一次七院。 ——曲艳城和车慎微可能出事了,但也不确定是出了什么事。或许他们也想在七院调查,然后被困住了。 “我去一次七院。”他说,“有些事情早了断早好。” 那个东西的气息很淡,但肯定是存在的。他不能确定究竟是怎样的局面,可不希望两个人和它撞上。 很快,车停在了七院的停车场。那种气息在今夜格外浓重,毫不掩饰。循着气息,昆麒麟最后站在了红药房门前。它就在这。 他推开了药房门。奇怪的是,门并没有锁。 来这也不是第一次了,上次还是因为一个偷了黑帮毒品的模特,弄得满地狼藉。丘荻后来告诉他,药房老板挺生气的,去和院长投诉了。 “我知道你在这。”他说,“你是谁?” 药方内的办公桌上的灯亮着,一个人穿着睡衣,坐在桌前算账。从昆麒麟进来到说话,这人没有开过口。 “我是这的老板。” “我换个问法好了——你是什么东西?” 他终于抬起头,暖光灯下,眼瞳中有艳红闪现,“何必呢。” “车慎微和曲艳城在这吗?” “不在。你是昆麒麟对吗?”这人揉了揉眼睛,喝了口茶,“就算是祖麒麟……” 在听见这句话时,昆麒麟的手指已经扣住了太气钉的末梢,随时准备拔出。 “……弄脏了别人的药房,也要打扫干净再走啊。” 这话的语气是那么无奈——他说完,又带上了无框眼镜,低头翻账本。 没有任何杀意或者敌意。 “我叫朱黛,是红药房的老板。”大概这种剑拔弩张的气氛让人很不舒服,朱黛总算是合上账本,开口解释,“如果你还记得去年夏天的事情,麻烦做出点行动。” “行动?” 昆麒麟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事情。他们留下了满地尸体和两包毒品给了警察,让红药房整整封锁了一个月。可朱黛说这个做什么? “赔偿啊。”他说,“你付得起吗?” 这话似是有弦外之音,昆麒麟再次警惕了起来;然后,朱黛打开抽屉,从里面抽出了一个计算器。 “你们害药房被封了一个月。我这可是私立药房,盈亏自负的。人员的误工费,一万七千;夏天有冬病夏治敷贴,每天收入大约三千,那就是九万;其他中草药每天有两千左右,那就是……” “等等?!” 昆麒麟觉得两人好像完全没在一个平面直角坐标系上思考——他以为朱黛说的代价是已有所致,没想到就真的只是大众意义上的钱而已。被他打断了,朱黛还很不满意,皱起了眉头。 “各类补品啊中成药啊,卖的不好,但日收入大概也有一千左右……” “你认真的?” “啊?当然是认真的啊。”朱黛把计算器翻过来,给他看那后面拖着一长串零的数字,“总计十九万,零头替你抹了,你是祖麒麟嘛,总要给点面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