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昆门道观的路上,余棠听说曲艳城的能力,觉得特别有意思,想见见这孩子。 朱黛说,见到了大概就觉得没意思了,昆麒麟和丘荻都不知道怎么和他相处,有点难弄。 “没事,我就是专门处理难弄的人的。”余棠推开道观大门,往里面走去,轻车熟路,边走边看,“哎,还装修过了啊,体面多了,估计是丘大夫出的钱。” 到了后院的住处,灯都是暗的。余棠问,两小孩真住这? “曲艳城受了点伤,应该走不开才对。不过我也不清楚……” 后面一排平房,丘荻让施工队留了三间,其他的都推了,连带厨房和浴室,现在在东南角盖新的。打头一间屋子他知道,那是昆麒麟和丘荻的房间,不会给其他人住,那么就剩下昆鸣的房间和那间空屋子了。但两间房都是锁着的,里面没人应声。 “要么就是走了?小孩子嘛。”朱黛看着熄了灯的屋子——不仅是住所,附近所有的灯都是暗的。住所外面有个路灯,开关就在下面,他开了开,可灯没有亮,“停电了?所以他们出去找人来修电路?” “如果是停电的话,干什么要连受了伤的曲艳城也一起出去?”余棠蹲在地上,用手指碰了碰还湿润的泥土,“……地上是湿的?” 他手上的泥土被撵掉后,手指间还残留着黏腻感,能够闻到血腥味。余棠立刻就喊住了朱黛,“这里出过事了,你别乱走!” 寂静的道观中鸦雀无声。余棠先找到了昆门道观的总电闸,这种建筑物的电闸都会在差不多的地方。铁匣门被人铰开,电线全部都被剪了。这根本不是什么意外停电,是人为的。 朱黛打了曲艳城的手机,但是提示说关机。血迹从昆鸣的屋子前面一路延伸到了正殿,接着就断了,汇聚成了一小滩。 毕竟在市区,周围有灯光和月色,还不算伸手不见五指。他们正盯着那摊血的时候,就听见滴答一声,又是一滴血从上面滴下。余棠用手机光向上打,竟然见到大殿的房梁上趴着一个人,好像昏迷着,血就是从他的指尖落下来的。 “这不是他们……”朱黛摇头,“谁把他弄上去的?” “这就要问做这个机关的人了。”余棠走到大殿神像的背后,拉开了黑色的垫布,露出了神台下面的木质结构。下面有个断裂了的机关法器,白色粉末状的零件碎屑有些落在了外面,“我对这种东西不太熟悉,你看看?” “我也不太熟。” “啊?你不是道士吗?” “都说了,我只是个普通的药房老板。你不是道士?” “我也说了我是警察啊……真麻烦,要不然咱们报警吧?” “啊?” 朱黛被这个提议弄得呆住了,完全没想到这人会做这种提议。但是很快他也反应过来,这个情况确实可以报警——两个未成年人失踪,道观的电闸被人破坏,房梁上还有一个受了伤的人。但是报警后怎么办?朱黛的身份是经不起推敲的。他的身份证、银行卡虽然是真的,可是如果被警方当做嫌疑人调查,他们说不定就会发现在红药房的历史上曾经每隔几十年就会有一段老板消失的时期,然后出现和原来老板同名同姓,音容相同的人。 “不行。”他说,“报警不太好……” “怎么了?”余棠怔了怔,忽然抓住了他的手——那个白色的孩童身影在昏暗的大殿中若隐若现,“你是逃犯?” 孩童双唇紧闭,面无表情。余棠松了口气,说,你不是逃犯啊,那还紧张什么。 “这……我……”朱黛不想让太多人知道自己的身份,解释得略局促,“我户口可能有点问题。” 他已经意识到了余棠的能力,似乎是一种否定肯定法,余棠提出假设,那个白色的人影确认真假。和这个人待在一起会很危险,如果自己的身份被知道的话…… 然而他忽然想起了昆麒麟。余棠是昆麒麟的朋友,那他知道昆麒麟的身份吗? 如果他连昆麒麟的身份都知道,那自己的身份对他而言就不算什么了。 想到这里,朱黛的心稍稍放下了些,问,“你是昆麒麟的朋友?你们怎么认识的?” “啊呀,说起这个,说来话长啦。想当年这货考到北京上大学,我哥让我去接他。我到机场就看到他灰头土脸在那站着,特可怜,孤家寡人的。我就接他回家了,刚打开家门说了没几句话,他就和我哥吵起来了。总不能让他一个人在北京城乱晃吧,被什么富婆拐了怎么办,所以他入学搬家都是我帮忙弄的。” “你们关系很好?” “对,我和丘荻认识更早了。” “昆麒麟的身份你也知道?” “知道啊,大家都知根知底的。他人不像人鬼不像鬼那会我都知道。” 朱黛失笑,顿时放下心来,“那就好。” “好什么好啊,自己哥们那时候都不像个人了……” “我的身份经不起警方查证的,因为我不是人类,所以每隔几十年要换一次身份。”他说着,向余棠伸出手,笑得很温和,“再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朱黛,和昆麒麟一样,都是上古凶神。” 然而接下来的发展没有如他所料。 大殿内寂静着,连针落地都能被听见;余棠呆呆地望着他,呆立了很久。过了一会他才干笑摇头,“你……在开玩笑?” “哎?可你不是说……” 朱黛觉得事情不太对劲了,余棠的反应实在令人不安。 “你是说……你不是人?”他问得小心翼翼。朱黛点点头。“然后……昆麒麟他,也不是人?” “他是祖麒麟,我是相柳。” 说完他就后悔了——因为那个人的脸色立刻变了,马上拉住了他的手,“你刚才说的是真的?!” ———— 人体模型的表情变了。因为灯光晃过太快,所以丘荻没来得及看详细——但就在刚才,所有的模型都该是木然的神情,可有一具不同,它脸上露出了一个妖异而狰狞的笑容。 是因为灯光或者阴影的关系吗? 他迟疑了几秒,还是走了过去,晃晃手机的光线——模型的表情此刻没有异常,恢复到了之前的木然。可能是他看错了。 手机屏幕上,信号还是没有恢复。这种发生过大型恶性事件的场所,附近的电波信号都会发生异常,国内外都有过,但也没有人能说明原理。正当丘荻关上了手机灯,决定继续等下去时,房间里突然想起了一阵刺耳的尖笑声,在他耳边炸开。 这声音来得太突然,灯打开时还在持续。但是屋子太小了,反而一时无法断定尖笑声的来源——丘荻左右回望,冷汗浸湿了后背。同时,那种像是动物爬过墙面的声音在黑暗中再次响起,像是在躲避手机的光,混在黑暗中迅速靠近他;丘荻这时再去看那些人体模型,背后不禁一凉。 ——被烧得焦黑的模型少了一具!这个教室里果然有什么东西! 丘荻冲向门口,打开了门,冷风从走廊上灌入,伴随着滴水声。尖笑声停止了,就在他出门的刹那,一只焦黑的手紧紧抓住了他的脚踝,将他拉倒在地。丘荻的人已经坐在走廊里了,回头看着手机光中漆黑房间内的东西——那是张焦黑的脸,几乎要看不出的五官的脸上浮现着一个狰狞的笑意。就在丘荻仓皇无措的时候,昏暗的走廊尽头传来了水花声——有东西正向这里过来! 紧接着,走廊上回荡起了警铃声。 警铃声?他和那怪物都怔了怔,旋即他就听出来,不是警铃,那是上下课的铃声。 奇怪的是,当铃响的时候,怪物突然松开了手,退回了黑暗的生物教室。丘荻还没弄清现在到底什么情况,从两侧楼梯口就传来了许多人的脚步声,脚步声回荡在各处,包括他的身边,可是却什么都没有。丘荻能听见孩子的笑声和吵闹声,就仿佛这个学校平时下课时间似的,只是他看不见学生们。 这片喧嚣没有减轻这里的阴森,反而让这显得更加诡异。他站了起来,看了看走廊两侧的情况,这里有了些变化。 ——刚才关着的房门,现在是全部打开的。 每间屋子里都有孩子说话欢笑声,就如同这个学校还在运转,却只有声音没有画面。他茫然四顾,除了自己的影子在晃动,什么都看不见。就在他以为局面就会这样下去的时候,走廊尽头忽然传来了一个孩子清晰的说话声。 “鬼门关都开了,你不走吗?” 他吓了一跳——不远处出现了一个瘦小的身影,穿着冬季校服,像是这里的学生。会出现在这里的是人是鬼?他不敢断定。可是当这个学生走近时,丘荻的心刹那间收紧了。 因为这是个“白色”的孩子。 白色的头发,白色的皮肤,微红的眼睛……和余椒同样,在他面前的是一个白化病患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