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打算去哪?”朱黛问,“这样逃也不是办法啊。” 丘荻开着车,前面就是出城高速了,他勉强笑了笑,说,“我只是想一个人静一静,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们。” “总该有个目的地吧?而且你拉上我,算怎么回事呀……”朱黛忍不住抱怨。 “带上你会觉得安全些。昆门道观里有个叫金召的人,原来是黑社会。万一被他知道了,我可能会被灌上水泥扔进黄浦江。” “啊?怎么那么吓人的啦?”朱黛听见黑社会,脸色都变了。丘荻叹气,说你冷静点,什么都没你吓人。“我不和黑社会扯上关系的啊,小本生意人、老实人……” “这次真是对不住了。”丘荻一边说,一边看着后视镜。出城公路有些堵,交通状况很糟糕,时不时还有变道插队,他也被逼着变了几根道,“朱老板,你会开车吗?” “不会。我没法考驾照。” “呃,驾照无所谓,会开吗?” “只会开马车。” “……好吧。没事。”他苦笑着,没再多问,从旁边抽了瓶水喝,“你喜欢无锡还是苏州?” “苏州吧,面好吃。说到底你究竟打算怎么做?” 朱黛正问,丘荻已经将车再次变道。这一次他变道得很急,后面一辆旅游大巴急刹车,险些撞到了他们。朱黛连忙绑好了安全带,看了看边上的限速。驾驶座上的丘荻口中忽然说,“三……” 又是一次急变道,车门擦到了旁边的黑色奥迪,但是仍然没有停下,反而在加快速度。 “二……” 前方有休息站标志,丘荻第三次变道,几乎是擦着那辆卡车过去的,车头堪堪进入了下高架的车道。 “一。” 就在路虎开下高架的同时,后面的高架上传来了一连串撞击声、玻璃破碎声与尖叫声,丘荻松了一口气,朱黛忍不住回头看,高速上已经一片狼藉,“怎么了?!” “有人跟着我们,应该有两辆车,先下手为强。” “谁跟踪我们?黑社会?” “对,黑社会。杀人不眨眼的那种。” “可是上海没有黑社会啊。” “……休息站不知道有没有漱芳斋,我忽然想吃蛋黄肉粽。” 休息站的停车场车位紧张,他倒了两把才倒进去,打开车门进了室内。里面熙熙攘攘,全是旅游团在买土特产。 “朱老板,你什么情况下会杀人?”丘荻问。 朱黛说,很久之前就发过誓了,不会杀人。 “那如果有人要杀我呢?”他说,“而且,很快就来了。” 大概在车祸的时候,朱黛隐约觉得自己被坑了,现在已经彻底肯定了这种可能。 “我可以打晕他们。”朱黛耸耸肩,“这可能就是你带上我的原因吧。回去算钱啊。” “不,我希望你能吃了他们。”丘荻说,“不要留下痕迹。” “不可能。” “能谈的。你需要钱吗?” “这不是钱的问题。” “五十万。现金。” “丘荻,五百万都不可能。”他说,“我答应过一个朋友,不会再杀人。” 他们站在休息站的角落,陷入了短暂的僵持。过了一会,丘荻打破了这个寂静。 “五千万。” “丘荻?你到底有没有听……” “他们来了。”丘荻说。 从休息站的门口进来了三个人,都是个子高大的男性,而且直直向他们走来。丘荻拉住朱黛转身就跑,从休息站侧门逃了出去,进入了洗手间。男厕所里一向没什么人,大家出入速度都很快。他们进去后直接进了个隔间,将门拉上了。那三个人跟了进去,把门后的扫除牌拦在门口,望向空空如也的厕所,目光转向了隔间。 他们开始推开隔间门,门全都是开的,就剩下最后三间了。第一间是开的,第二间也是,直到第三间,门才是锁上的。 三个人对视一眼,有人抬脚就将门踹开了——然而,门后空空如也。 “是不是爬窗出去了?”他走向窗口,探头出去左右看看,“但是这个门……” 就在这时,一道血影从第一间隔间中窜出,冲向三个人。 ———— 许越今天没有来。 他看向窗外,这里并不偏僻,能够看到远处市中心商业圈的大屏幕。自从第二天后,谢帝桐就再也没有用锁链绑住过他,但是他也没有脱逃的机会和体力。 “你熟悉物理吗?”谢帝桐有时看书时会问他些事情,“我觉得应该还是要从物理学看起,而不是应用物理。” 乐阳坐在书桌旁边,眼神安静。那个口箍阻绝了他的声音。 “我会拿些点心来,你肯自己吃了吗?”他问,“你戴着它,就没法和我说话了。” 这一次,乐阳点了点头。 口箍取出的过程平静而痛苦,他的深深地呼吸着,感受着一种比呕吐还要难过的感觉窜过周身。谢帝桐将口箍放回去,给他倒了些蜂蜜水,看着他喝下去。 “好些了吗?我希望不要再用到它了。”同时带来的还有一小盘腌制的生肉干,有些像法式生咸火腿。他将方形的瓷盘推上去。 乐阳没有躲开,也没有动口。他只是坐在那,仍旧望着谢帝桐。 “人有什么好吃的地方吗。” 大约没有想到他会忽然这样问,谢帝桐笑着摇了摇头。 “不好吃。”他说,“大多都不好吃。你们误会了一些事,不是因为喜欢吃人而吃人,而是因为不得不吃人。” 说着,他拿起了边上放着的裁纸刀,沿着自己的手背深深地切了下去。 然而没有血流出来。 就像是割开了橡胶一般,伤口敞开着,里面隐隐能看到肌肉纹理,却没有血液流动。接着,他拿起盘子中的肉片,吃了一片。大约两分钟后,伤口开始自行愈合了。 “我不是什么影君。”他说,“也并非不老不死。食人是我存活下去的方式,就好像你们吃猪牛羊一样,不吃就会饿死,但是吃食物之外的东西也无法存活,你能够靠吃塑料活下去吗。” 乐阳没有说话,他的喉咙很痛,也说不出什么。 “我活了很多年了。你一定想不到,从小听说的传说对象,会有一天真的出现在面前吧。”他面上带有一种自然而温柔的笑意,并非是面具般的假笑,而是真诚的,仿佛这个人天生就该这样和蔼柔和,“修行时,我只能吃仙人的肉。这很困难,要杀掉一个仙人并且不被人发现,并不是靠武力和道法就可以的——我听说了很多关于你的事情,相信你也会赞同这一点。” “有人救了你。” “对,在处刑前,一个人救了我,把我关押在一间地下牢房。那时我已经修行结束,只需要普通人的肉就能够一直保持年轻的模样。而这个人,他用人肉在喂养我。”他望向窗外的树影,像是回忆起了这遥远的往事,“一年接着一年,我不老,那个人会老,然后换了一个人来喂养我……就这样,过了不知道多少年,终于有一天,我被放了出来,和某些人一起来到了这里。” “放你出来的条件是什么?” “你太聪明了。难怪许越会这样说你。”他忍不住支着额头,手肘靠在桌上笑了起来,“‘如果谢前辈吃了我师弟的脑子,那从此肯定吃不下其他人的脑子了’。对,的确有个条件。你猜吧,猜对了,我可以答应你一件事情。” “控制权。”根本没有什么考虑时间,乐阳直接说了出来,“他们中有一个人,掌握着你的控制权。无法控制你的行为,但可以控制你的生死。你必须听命于他们,这就是自由的代价。” 他说完,屋里就响起了掌声。 “我说对了。” 谢帝桐点头,“说吧,你的愿望。” “我不吃这个。”他推开了面前的盘子,“今后的饮食,我希望能换成正常人的口味。” “不许其他的愿望?”这个简单的愿望有些出乎男人的意料,“机会只有一次。你不想离开这吗?” “需要吗?你听说了很多关于我的事情,那也该知道,除非我愿意留下,否则你们谁都留不住我。”他说着,伸手指向面前的谢帝桐,“而且,你会希望我留下的。” “有趣的孩子。说来听听?”他靠回椅背上,微微仰起头,望着眼前的年轻人。 “你身上有我解决许越的希望。而我身上……”他指着自己的心口,“有你获得真正自由的希望。你的生死应该控制在他们其中一个人手上,我要这个人尽可能齐全的信息。” “我不认识那个人。我的颈后有生死束缚的一半印记,不知道另一半印记在谁的身上。” “那我会帮你找到这个人,让他自愿解开印记。”乐阳点头。生死束缚是最古老的术法之一,曾经有皇族以此来控制死士,掌握他们的生死,控制另一半印记的人如果死亡,谢帝桐也会同时死亡。 “你想和我联手?”他眯起眼睛。下一秒,谢帝桐突然伸出手,用力抓过的乐阳的手,张嘴咬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