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本·哈桑的脸上灰白一片,额头上布满了汗珠,抓着方向盘的双手因为用力过猛而显露出青白之色。他呆呆的看着三百米外被封锁了的桥面,呆滞了几秒钟突然说:“我们退回去,刚才那里的河面很窄,只有不到七十米,或许我们应该从那里泅渡过去……” 他语无伦次的说着什么,很显然已经乱了方寸。 “我们哪儿都不去——”廖正放下夜视望远镜,盯着伊本·哈桑的眼睛说:“——就从这里过去。”廖正对拉马迪的城市地图了然于胸。东西两面各有两个出口,再加上北面联通跨河桥的两条出口,总计六个出口。东面不用想了,那是叛军发起进攻的方向;西面两个出口出去之后就是沙漠,平缓的地形根本逃不过叛军的追击;最好的撤离点就是从两座跨河桥撤退,一路向北进入山区。所以接应部队与直升机就停在北部山区,他们应该会在四个小时之后抵达。 占据其中一座跨河桥,埋设C4炸弹,撤退之后引爆截断桥梁,这会为特遣队创造出更充裕的撤退时间。而且伊本·哈桑有一点说的很对,这座有些年头的桥梁的确很窄,仅容两台汽车并排行驶。封锁桥梁的叛军大约有一个步兵班,没有装甲车。 廖正自信特遣队可以来一场完美的突袭,吃掉这一个步兵班的叛军。 “你疯了吗?叛军……” “不用担心叛军,你只需要平稳的把车开过去,剩下的交给我们。”廖正不容置疑的言辞让伊本·哈桑将满肚子的话咽了回去。 廖正轻轻敲了敲玻璃,冲着后车厢说:“前面有点麻烦,桥面上有一个步兵班的叛军设置路卡。幽灵、稻草人,下车进行远距离火力支援;头狼、灰太狼,扒车底找机会偷袭;其他人做好战斗准备。” “是!” 低沉应声中,后车门打开,狙击小组迅速下车寻找高地布置狙击阵地;紧跟其后的杨峥与南哲下了车,径直扒住车底。 一分钟后,在廖正的吩咐下救护车重新上路,朝着远处的跨河桥行驶而去。 救护车开着大灯,上了桥面,车速放的很慢。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廖正一边仔细观察着哨卡的布局,一面与幽灵联系。 “左前方有机枪,机枪位后面那个站在汽车上的家伙也是个威胁。” 耳麦里传来幽灵的声音:“收到,目标已锁定。” 伊本·哈桑紧张的说:“现在该怎么办?冲过去么?” “不,你要做的就是放轻松,对方要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救护车距离哨卡越来越近,那挺该死的机枪锁定了救护车,两名叛军端着卡拉什尼科夫冲着救护车大声叫嚷着,挥手示意救护车停下接受检查。 廖正深吸了一口气,右手摸向右胯的枪套:“听我命令,准备……准备……” 救护车在封锁线前停了下来,那些叛军士兵虽然依旧将枪口对准汽车,但神情明显放松了下来。两名拦截的叛军已经方向了步枪,走上前来打算盘问。 “……就是现在,行动!”廖正的声音在所有特遣队员的耳麦中响起。 三百米远的后方,幽灵与稻草人各自扣动了扳机,0。3秒之后,先是机枪手的脑袋爆出一团血雾,跟着站在车顶棚的叛军身子一顿折下护栏从桥面上栽下。 廖正迅速抽出手枪,探出半截身子朝着两名靠近的叛军连续扣动扳机。杨峥与南哲从车底下骨碌出来,站起身来朝着每一个还站着的叛军开火射击。这种近战,南哲的作用显然比杨峥要大很多。军中流传的三十米无敌可不是一句玩笑话,银色的左轮手枪一声悠长的枪响,南哲的身前陡然出现了三道枪口喷出的白色硝烟,沙袋后三名正要开火射击的叛军几乎不分先后的中弹倒地;又是一声悠长的枪响,子弹从残存的两名叛军背部穿出,迸发出两团血污。再然后战斗结束了,南哲皱着眉头呲呲牙,似乎在为枪膛里还剩下的一颗子弹而感到不爽。 霸王等特遣队员从后车厢涌出,几个点射将几名还没完全死去的叛军击毙,随即围绕着救护车半蹲着原地警戒。 过了五秒钟,‘安全’的战术术语在耳麦中连成一片。 等幽灵与稻草人从后方赶来,所有人又聚集在了一起。 廖正抬头看了看天,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说:“现在天气对我们有利,这种鬼天气最适合浑水摸鱼了。我决定留下四个人看守这座桥,这里是我们唯一的退路……幽灵、稻草人、霸王、零点,你们四个留下,换上叛军的衣服。” “没问题,头儿。”四人点头应承。 廖正又看向其他三人:“剩下人跟我去救人——”他突然看向正盯着尸体发愣的伊本·哈桑:“——他们藏在哪儿?还有多远?” “不远了,就在前面的学校里。”耸动了下喉头,伊本·哈桑小声补充说:“起码我离开之前是这样。” 没理会他的嘟囔,廖正与杨峥等人重新钻进了救护车。发动汽车,朝着目标前进。 他们进入的地点,是拉马迪的西北角。幼发拉底河在这里分叉,一条横穿伊拉克一路蜿蜒向南注入波斯湾,另外一条注入拉马迪南部的哈巴尼亚湖。因着河流分支,使得这里成了冲击而成的三角洲。就如同类似的三角洲一样,这里地势低洼。 汽车下了跨河桥,很快就陷入一片汪洋之中。持续的高强度降水让这座城市的排水系统成了摆设,坐在驾驶室里完全看不到路基,只能参照着街道两边的建筑物艰难前行。 几分钟之后,汽车撞到了一块没入水中的障碍物停了下来,然后发动机无论如何也发动不了了。 伊本·哈桑扭动车钥匙,踩着油门,双手拍打着方向盘,一连串的阿拉伯语从嘴里喷出。廖正开门看了看已经没过车轮的水线,转头说:“车子没法发动了,我们步行过去。” 说着廖正率先跳进了水里。抱怨声中,向导伊本·哈桑不情不愿的跳了下来,然后吃惊的看着没过膝盖的积水说:“怎么会这么深?两年前那场连下了三天的暴雨也没这样……等等,我知道了,肯定有人掘开了河堤!” 然后他愣了愣,虽然很想将责任推到叛军身上,但掘开河堤这种事显然是忠于哈瓦尔的军队在仓皇撤退的时候,为了阻延叛军追击才做出来的。 于是伊本·哈桑不说话了,闷着头在前面带路。 处在城市西北角的三角洲城区原本就有些低洼,丰水期的时候三角洲大部分街区的路面都在幼发拉底河水面之下。随着他们的行进,水位越来越高,接近医院的时候,洪水已经没过了他们的腰。 走到一条街口,行进中的廖正突然竖起了右拳,紧随其后的杨峥等人立刻原地站住。左边的街道隐隐传来叛军士兵的喧哗声。 廖正小心的探头看了看,随即在按住左肩的按钮,在通信频道中说:“左侧四十米,叛军士兵四名……他们应该很快就会离开,不用管他们。” 小队原地等待的时候,四十米外传来了几声枪响,片刻之后一具尸体顺着左侧街道漂了过来,闯进了他们的视野。尸体趴伏在水中,背部嫣红一片,汩汩的血水溢出转瞬又被洪水稀释。看不见面孔,只能从身形以及那灰白的头发判断出那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 通过喇叭扩音后的声音从四十米外传来,不懂阿拉伯语的廖正拍了拍向导伊本·哈桑:“他们在说什么?” 伊本·哈桑艰难的咽了口口水,说:“他们在全城搜捕……所有协助、藏匿政府军士兵的人,所有拿起武器反抗的人,所有对穆萨那·哈立德将军抱有敌意的人,都会被制裁……啊,真主在上。”连成片的尸体突兀的漂过来,那些尸体有男有女,有老有幼,惊愕的伊本·哈桑已经说不出汉语,只是一遍又一遍呼唤着真主。 片刻之后,那群叛军远去了,小队穿过医院,随即向南转向。然后他们不得不在市政厅前面再次停了下来。 看着远处灯光下晃动的身影,廖正皱了皱眉,随即派出杨峥与南哲去另外两条街看看。五分钟之后,南哲与杨峥各自回来了,几乎一模一样的对着廖正摇了摇头。 “北面有一辆VP2,看样子是抛锚了。周围还有至少一个排的叛军。” “南面也差不多,没有VP2,不过房顶上有狙击手。” 小队在廖正带领下,钻进了旁边一间空无一人的房子。廖正拿出战术平板,小声的与伊本·哈桑交流起来。半晌之后,廖正转头对着其余三人严肃的说:“看起来我们别无选择了……”他指着战术平板上的地图说:“这是我们现在的位置,前面就是市政厅,往南三条街区之外就是我们的目的地。往回走会绕远路,而且既然市政厅已经被占领了,那这里……还有这里,一定已经被叛军占领了。所以我的意见是直接穿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