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尔维亚。 尤里纠结着一张脸将嘴里的槟榔吐出去,落在雪地上鲜红如血。“上帝啊,怎么会有人受得了这种东西?”他已经被槟榔的古怪味道吓住了。 他的临时同伴,佐藤次仁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嘴里卖力的嚼着槟榔,用含糊不清的俄语说:“第一次吃都会感觉有些怪,但吃过几次你就会喜欢上这个味道。每个地方,甚至每一家摊位做的槟榔都不太一样,我一直喜欢吃吉隆坡于记的槟榔。不过吃这东西得克制,它会严重腐蚀你的牙齿,还会致癌。” “这简直就是毒药!”尤里有些后怕。不自觉的摸向口袋里的香烟。 “谁说不是呢?香烟也是毒药,而你却平均每天要吸掉一包。” 佐藤次仁嘲讽的语气让尤里有些不自在,他看着日本矮子不爽的说:“我不喜欢你,我想头儿也不会喜欢你。扎乌尔的事儿等会你最好说清楚……” “有什么好说的?”佐藤次仁抢白说:“我只是个科学家而已。” 佐藤面上保持着哀怨的平静,对于坑了扎乌尔与冒牌货的事儿他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所以等他面对西拉耶夫那鹰眼一样锐利的目光的时候,他像往常一样目光坦荡,面色平静。 西拉耶夫就站在一辆军用吉普车旁,吉普车前停放着十几辆军用卡车。几个阿拉伯人掀开卡车上的幔布,撬开簇新的木箱,仔细检查木箱中的每一样军火。 半晌之后,那几个阿拉伯人满意的回来了,领头的家伙通过翻译询问西拉耶夫,是否还按照之前的协议价格成交。 西拉耶夫绷着脸摇了摇头,比划出三根手指:“这可不行,我的朋友。这次最少要提高三成。这些货跟新的没什么区别,而且我还要承担运输的风险。” 几个阿拉伯人很激动,但西拉耶夫不为所动。商量了半晌,见的确没法讲价,领头的阿拉伯人同意了交易。他招招手,一个手下提过了一支箱子,打开之后里面装的满满的都是人民币。 交易结束,十几辆军用卡车载着那些阿拉伯人走了。直到这个时候西拉耶夫才转过身,上下打量了下佐藤次仁,说:“你曾经为我的儿子服务过?” “确切的说,是被胁迫。” “很好,从今天开始你为我服务。”西拉耶夫冲着两名手下点点头:“带我们的科学家去工作吧,有什么要求尽量满足他。” 两名手下夹住佐藤次仁离开了。 尤里还在不停的吐口水,糟糕的是不论他吐多少次,嘴巴里都残留着槟榔的奇怪味道。最终他还是放弃了这一徒劳的举动,靠近西拉耶夫,说:“头儿,张阁老的日子最近很不好过。最新消息表明,他已经被司法部监禁了。” 西拉耶夫嘴角泛起一丝笑容:“不用在意张阁老了,他已经是一个弃子。” 是的,弃子,对西拉耶夫来说是,对大明帝国来说恐怕同样也是。 “那我们要不要……”尤里做了个割喉的手势。 “干掉他?不,不不,完全用不着。”西拉耶夫成竹在胸的说:“那头老狐狸不会只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他纵横政坛这么多年,跟那些幕后的家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我敢打赌,即便是为了脸面,大明也会停止调查。当然,从今天开始张阁老的政治生涯已经结束了。” “我不太理解。” “那是因为你还年轻,不清楚那些躲在幕后藏头露尾喜欢扮上帝的家伙们的嘴脸。总的来说,那些资本家为了利益可以不要脸;为了利益,又可以极其要脸。” 尤里似懂非懂:“一切为了利益?” “一切为了利益。”西拉耶夫目光远眺,盘山道上,一辆军车缓缓驶来,车头悬挂着塞尔维亚的新国旗。他面露笑容主动迎上去,对身旁的尤里说:“别去管张阁老了,尽快收拢所有潜伏者。” …………………………………………………… 走出帝国司法部大楼,钻进那辆外表普通的特制防弹车里,史达林狠狠的吐出了一口浊气。 “我不喜欢这个人,他就像是个无赖。” 老态龙钟的钱伯平静的说:“政治就是这样,利益交换的背后,永远都是肮脏的。” “是,政治是肮脏的,但政治家可以不肮脏。”比起过去,已经接掌了史家大权的史达林愈发盛气凌人。生长在这样的家族里,从小史达林就被灌输一个理念,那就是史家的强大。可不论怎么臆测,对史家强大的估测始终都如同盲人摸象。直到现在,真正接手了家族,史达林才对此有了清晰的认知。正是基于这种认知,才给了史达林无穷的底气。 “我不喜欢这个无赖!”史达林又强调了一句。 包括史家在内的百大家族,不少都与阁老张明海有着多多少少的牵扯。117事件之后,金融巨头看到了解决国内经济危机的良机。一场战争,一场利益的盛宴。 军火商、能源商、建筑巨头、金融巨头……几乎所有人都盼着一场战争刺激着自身大发展。时代发展到今天,强国对弱国的侵略模式已经从原始的殖民发展为了现在的经济殖民。 百大家族依附在大明这颗大树上,只有大明发展了,他们才能得到发展。可以说,他们的利益与大明的利益捆绑在了一起。而国内市场已经饱和,想要谋求发展就只能开拓海外市场。 广阔的海外市场,必须要有军事保驾护航。在此之前中东一直都是一个极度排外的保守市场,大明的对伊战争等于在中东打开了一个突破口,顺着这个突破口,大明可以顺理成章的进行经济殖民——用工业品换取工业原料,攫取财富。 内阁阁老张明海一直都是个开拓海外市场的急先锋,于是百大家族与张阁老一拍即合,协同导演了印度倒卖给伊拉克军政府的中程导弹,为大明对伊开战扫清了舆论上的障碍。 当然,百大家族与张明海的合作远不止这一点。也正是因此,当张明海深陷囫囵的时候,身为史家掌门人的史达林才会亲自探望。 内阁阁老张明海不能被判罪,更不能出庭接受审判。除了要防着这家伙狗急跳墙胡乱攀咬之外,更是为了整个帝国的脸面。如果间谍罪真的坐实了,那整个大明帝国就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当然,作为交换,张明海从今往后的政治生命就此结束。短暂的会面中,张明海妥协的很痛快,但眼神中的洋洋自得却刺得史达林无法忍受。 钱伯依旧不说话,史达林叹了口气:“有时候我真想派人干掉他,但我不能。”张明海正处在风口浪尖,这个时候派出杀手绝对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钱伯终于开口了,老迈的脸上牵扯出一丝笑容:“只要不是我们的人动手就行了。” 史达林疑惑的看向钱伯。 钱伯笑吟吟的说:“少爷,我来安排吧。有个人,一直都想要了他的命。” 史达林沉默着点头。钱伯为史家三代人服务过,这种脏活从来都是这个老人在处理,而且从来就没出过什么差错。 他看向窗外特区的夜景,有些落寞的说:“本来还想着能跟那小子见个面聊聊天,结果他又成了通缉犯……我熟悉那小子的臭脾气,他不会无缘无故的去杀两个女人。打听打听,那小子到底又惹了什么麻烦。” “是。” ……………………………………………………………… 冬至后第四日,帝国司法部终止了对张明海的调查。首席法官冰冷着一张脸,宣布说因为缺乏直接指向的关键性证据,所以司法部收回了对内阁阁老张明海的指控。 首辅张孝达,国会,整个帝国上层对此没有任何表示。民间却群情激奋,无数人对帝国司法的公正性提出了质疑。 也是在这一天,张明海走出了司法部大楼。迎接他的是几百名支持者,以及几倍于此的抗议示威者。张明海对那些示威者熟视无睹,亲切的与近前的支持者握手,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胜利者。然后就站在司法部大楼前的阶梯上,宣布了一个令人震惊的决定,辞去内阁阁老职务,辞去党内一切职务,归隐山林,从此好好享受生活。 闪光灯连成一片,支持者们呆滞无语,示威者们嘘声四起。张明海维持着自己的体面,对着记者伸过来的话筒,侃侃而谈:“我相信,在我政治生涯中所做出的任何决定都竭力于更好地服务国家。在大明帝国危机四伏的这几年,我始终把坚持作为自己的职责,我要尽到全力去完成人民赋予我的任期。 然而在过去的几天中,我发现在国会中已经得不到坚实的政治基础来证明我的这种坚持的必要性。这个基础如果存在,我坚持认为,通过宪法程序来获得最终结果是非常必要的,否则就是对精心设计的宪法精神的背叛,并且开启了一个对未来极有危害的造成不稳定的先例。 不但如此,有人还通过不正当的手段让我在民众中的形象一落千丈。话句话说,我同样失去了来自民众的支持。 我原本选择不论将面对怎样的个人痛苦都要继续走下去,?而我的家庭也一致支持我这样的选择。然而国家的利益永远高于个人的利益。通过我和国会以及其他人的讨论,?我明白,因为所谓的间谍门,我可能不再会赢得国会的必要的支持,没有这些支持,我无法继续为国家履行自己的职责以及在困难时刻做出有利于国家的决定。 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半途而废的人,?在任期结束之前离开内阁,这完全违背我的本意。然而作为内阁阁老,我必须将大明利益放在首位。 大明需要一个全心全意的内阁,和一个全心全意的国会。尤其是在这样一个国内国外都面临着严峻挑战的关键时刻。如果继续我的个人辩护将占去首辅和国会未来几个月几乎所有的时间和注意力,而这时我们应该做的却是致力于世界和平及沒有通货膨胀的国家繁荣这样一些重大问题。 因此,我愿意此致,并于明日生效。” 围观民众看不清司法部前的阶梯发生了什么,摄像机却忠实的将这一切呈现在了千家万户的电视机前。始终关注着这一切的张明澄一言不发的盯着电视机,右手死死的扣住床板。床板随着他的发力而发出咯吱咯吱的哀鸣。 眼看着就要被审判,转眼间峰回路转,忽然无罪释放。直到这一刻张明澄才发现,他一点都不懂政治。原来,所谓的法律公正性,在政治利益面前全都成了狗屁。不用想也知道,那些大人物为了颜面,或者是为了遮丑,在幕后与张明海达成了一系列的交易。所以在张明海走出司法部的时候,才会高调的宣布退出政坛。 对于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来说,真相永远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永远都是利益。盯着电视机里的张明海结束演讲,钻进汽车里扬长而去,张明澄感觉到自己已经无法压制内心的怒火。也许下一刻他就会暴起,将面前的电视机砸成粉碎。 “老师……”裕子关切的蹲下来,握住了张明澄青筋暴起的胳膊。 张明澄慢慢放松,看了看裕子,深吸一口气:“我没事儿。” 没事儿?他很清楚那只是在自欺欺人。回首过去的三十几年,他突然发觉自己一直在干一件蚍蜉撼树的蠢事。他的死对头在三十几年里成长为了一颗根系茂盛的大树,那些根系四通八达,牵连甚广,想要将其连根拔起,就得在这片土地上留下一块巨大的疮疤。 他开始茫然,不知所措。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电话突兀的响起。 来电显示是未知号码,张明澄放在耳边接听,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听筒中传出:“我想你一定很失望。” 张明澄皱着眉头不语。 “其实,我也很失望。既然大家都很失望,那我们就有共识了……他是你的了。做的干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