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五忽然一脚急刹，按照这车的规矩，懂的都懂。　　 奶奶忽然开口，低声骂了王老五一句：　　 “王老五，你是不是喝完酒把事儿给说出去了？！”　　 阴行有个忌讳，除了丧家的人之外，要被其他人知晓了身份，那是要倒霉的。　　 风水相师，希望认识他的人越多越好，有了名声，挣钱肯定不是问题。　　 我们正好和这位算命先生相反，认识的死人可要比活人，多得多……　　 王老五一听就急了，毕竟他在奶奶面前是后辈，这种坏规矩的事儿，和要他的命没区别。　　 因为他赚钱，必须得仰仗奶奶，所以他要是坏了规矩……就等于是自己砸了自己的饭碗！　　 “陈婆婆，我也不是第一天入行了，这么些年……”　　 奶奶略显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说：　　 “好了！那他是怎么知道的？！”　　 别小看了坏规矩这件事儿，有无数的阴行手艺人就是因为坏了规矩，才没能寿终正寝。　　 特别是现在的节骨眼儿上，真的再不能出任何岔子了。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可以说，这就是阴行里，最基本的规矩！　　 王老五用手重重地砸了一下方向盘，转头质问起这位算命先生：　　 “你别跟我说你是算出来的，老子不信！快说！是谁他娘的让你来砸老子饭碗的？！”　　 我能看出来，王老五这是真的急了，粗和鲁有区别，但俩字儿连在一起，就他现在这模样！　　 算命先生的情绪，并没有发生太大变化，面对王老五的质问，他仍是淡淡地开口说：　　 “王归伍，庚辰年生人，自小顽劣，邻村的孟瘸子是你背的第一个贵人，至于你的老婆孩子……呵呵，还需要继续往下说么？”　　 算命先生话刚说完，最先惊讶的并不是王老五，而是奶奶！　　 奶奶听到一半儿的时候，就阴沉下了脸，就在她正准备从黑布包袱里取出银针的时候，算命先生忽然睁开了眼！　　 两颗灰白色的眼珠，乍一看，和我的阴眼几乎一模一样！　　 可仔细一瞧，那根本就不是阴眼，反而更像是一双死人的眼睛！　　 这时我能感觉到，算命先生和奶奶说话的语气，明显严肃了不少。　　 “穿针缝尸，引线安魂，阴哉皮匠，阴德积下多少？又损去多少？”　　 奶奶脸色大变，立刻扔掉了手里的银针，身子微微颤抖，双手合十，闭目不言。　　 没想到这个其貌不扬的算命先生，上车前后的反差竟然会这么大，特别是他那双眼睛！　　 我用阴眼能够看见，他身上那团黑影正在成形，就像是影子一样，紧紧地贴在了算命先生的身后。　　 不过，他绝对不是被凶煞附体，否则我和奶奶还有王老五早就没命了！　　 王老五自然也是目瞪口呆，我估摸着他第一个背的尸叫什么名字，连他自己都不记得了。　　 算命先生重新合上眼，对王老五说：　　 “走吧，你们不是赶时间么？”　　 王老五这才回过神来，咽了口吐沫，连忙点头称是，继续开车赶路。　　 这时候，我心里其实对这位算命先生的本事，很不以为然。　　 一卦前后五百年这种话，打小我就不相信。　　 但能打听到这种消息，那也是人家的本事，就单凭这一点来说，我还是挺佩服他的。　　 “娃娃，你可认得老朽？”　　 我怎么可能认识这种神棍，所以只是摇了摇头，然后偏头看向窗外，不再言语。　　 这时，他忽然伸出手搭了搭我的脉，我被他冰凉的手惊得颤了一下。　　 我立马将手缩回来，扭过脸没有好气的对他说：　　 “您有话直说，手这么凉，碰别人之前先说一声，否则，不知道的还以为您不是活人呢。”　　 对待陌生人，我向来不擅言辞，加上我确实不太高兴，所以话说的有些尖酸刻薄。　　 不过他似乎也并不在意，只是笑了笑对我说：　　 “唔……婴灵缠身，今日睡得可好？”　　 我感觉，他前后说的每一句话，似乎都在向我们证明一件事儿……他不是个江湖骗子！　　 事实上，我确实被他这句话给惊到了，婴灵连我自己都看不见，他又是怎么看见的？　　 难道，那真的是一双阴眼不成？！　　 没等我开口，奶奶先一步接过话头，语气十分谦逊地对他说：　　 “催命血、盖棺煞、断头煞，着实不太平，还烦请老神仙能给我这孙儿掐个主意。”　　 算命先生并没有回答奶奶的话，我不明白他究竟是在思考，还是故意要等我自己说出口。　　 过了好一会儿见他没有任何反应，奶奶递给了我一个眼色之后，我才回答道：　　 “催命血、盖棺……”　　 他皱了皱眉，打断了我的话，并且对我说；　　 “老朽是问，今日…你…睡得可好？”　　 好什么好，我压根就没睡，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问我这个问题。　　 从他拦车开始，我对他就提不起任何好感，但鉴于奶奶还在身边，所以只好硬着头皮回了他一句：　　 “还没有睡。”　　 “哈哈哈……好，那待会儿好好睡一觉吧。”　　 这不完全就是一句废话么？！　　 他在我心里，那就是个骗子，要不是奶奶在旁边示意，我才不愿搭理他。　　 自此之后，奶奶和王老五，接连向算命先生询问了很多问题。　　 但通通都吃了闭门羹，一句“缘分未到”就都给打发了。　　 这不是骗子是什么？！　　 黔驴技穷，就会拽词儿忽悠两个老人家，我反正不吃他这一套。　　 随后王老五邀请他和我们一道回宾馆，并且还供他食宿。　　 我心里暗骂，王老五就这还老江湖呢，被人家三言两语就给忽悠傻了……　　 但最让我意想不到的，其实是奶奶。　　 她不仅没有反对王老五的提议，甚至可以说是这几天里，唯一一次，十分认可他的主意。　　 之后路上便再无闲话，一直到了宾馆的时候，算命先生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冷不丁地对我说：　　 “娃娃，咱们俩一样，都是睁眼儿瞎，好在你尚存一半清明，将来识人断物，万万不可被浮华蒙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