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死我了，刚开始我就知道，自己嘴欠聊错了话题。　　 这下好，她成话痨了。　　 而且越说越离谱，煞有其事，啥都还没挣着，就开始和我聊分账的事儿了。　　 自以为很精明，说接了活三七分成，居然能把我的敷衍理解成动心……　　 真是人才啊！　　 我就在想，要是王老五泉下有知，会不会给她托个梦，然后臭骂她一顿？　　 那么精明的爹，怎么会生了这么个傻姑娘？！　　 “大美…大美…你先歇会儿，这事儿不着急，要不咱先找个地方睡会儿行不？”　　 “咋？你困了？那要不你去找吧，我精神着呢！”　　 “我的妈唉！你不会还想着要赶个集吧？！”　　 “嗯，不然呢？”　　 我现在非常怀疑，她王大美打从一开始遇见我的时候，目的就不纯！　　 她就是想进城赶大小集，所有的事情，全都是她蓄谋已久的！　　 最关键的是，我一个人……还真有点儿拉不下脸来找个地方‘打地铺’！　　 这时候，从城外进来了一队牛马车，一看就知道是来赶集的人。　　 路过我们面前的时候，我一看车上吃的、用的、穿的……粗看下来，东西还真不少。　　 大美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人牛车上的大花布……还是藏青色的！　　 “别看了，咱身上又没钱。”　　 “你这人就爱说丧气话，合着我方才说的话，你全都当屁给放了是不？没钱咱可以挣啊！”　　 本来就困，再加上让她这么给一折腾，我实在忍不住了。　　 “王大美！你够了啊！挣什么挣？！这大白天儿的你去哪挣？！”　　 我说完这话，她刚想开口反驳我，就被我用话给堵了回去。　　 “你先别说话！我问你，咱是干啥的？走夜路的！你是背尸婆、我是缝尸匠！”　　 “那…那咋就不能挣钱？”　　 “好好好，那我再问你，人家赶集的大好日子，咱是不是挨个儿拍人肩膀问：大哥大姐，你家死人了没？我会缝尸，手艺特好！”　　 大美指着我，忽然仰头大笑，反倒把我给弄懵了……笑啥？　　 她一边笑，一边点了点头，但我着实没明白，她到底听没听懂我话的意思。　　 这时候，我们身后的铺子门突然开了。　　 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他一边梳着头法，一边漫不经心地对我说：　　 “我说小兄弟，你这大清早在我店门口，又背尸，又缝尸的，是不是不太合适啊？”　　 完了，我情绪一激动，忘了这是人家店门口。　　 这就是活例子，任谁听了都会觉得晦气，还挣钱……挣个屁！　　 “对不起！对不起！我们这就走，实在是……哎呀！对不起！”　　 我一连给人鞠了三个躬，也多亏是这位老板的脾气好，没跟我计较。　　 他把梳子卡在头发上，连忙伸手扶了我一下，然后笑着对我们说：　　 “使不得！使不得！你这大清早的就给我三鞠躬，可我上有老下有小，还不能这么快就死啊！哈哈哈！”　　 这么好脾气的老板，店铺生意肯定不会差。　　 就冲人家没跟我计较，我心里就该感恩戴德。　　 不过我心里还是有些犯嘀咕，因为刚才我把自己是缝尸匠这事儿给说漏了。　　 无论是奶奶还是三哥，都叮嘱过我，在外面千万不能轻易说自己是走夜路的。　　 更不能说自己是缝尸匠！　　 大美看人家老板热情，她也就跟着热情了起来。　　 “老板，你这店是卖啥的啊？”　　 “哈哈，我这店里卖的东西那可不一般，要不要进来瞧瞧？”　　 大美应了一声，跟着人家就进去了……　　 我收回之前对她的评价……什么粗中有细，呸！　　 就是纯糙娘们儿一个！　　 我后脚跟进店里，刚跨过门槛，我就闻见了一股很熟悉的味道。　　 老板应该是供着财神或者灶王之类的神龛，所以才有股香火味儿。　　 可等我环顾了一圈之后才发现，这家店确实不像常见的店铺。　　 除了墙上挂满了画像之外，店里不仅没有柜台，就连招待客人的桌椅都没有。　　 整间屋子显得空荡荡的。　　 “老板，您这儿难不成是间字画店？”　　 “哟！小伙子有点儿见识啊，不错不错，我这儿卖的就是字画！”　　 单纯卖字画的店，现在已经很少见了，一般都是古玩铺子兼卖字画。　　 这位老板姓武，他告诉我们，这里的字画，都是他的宝贝，他是全凭兴趣才开的这家店，至于赚不赚钱，根本就不重要。　　 武老板叹了口气对我们说：　　 “唉，没办法，现在干什么都得与时俱进，字画要是没那个氛围，根本就没市场。”　　 确实，现在的人对字画基本上没有需求，特别是在这样的小城里，兴许还没卖鞋垫儿挣的多！　　 就在武老板给大美介绍他的收藏的时候，我忽然被一副字给吸引住了目光！　　 三尺挂幅，“武卫”两个大字苍劲有力！　　 “唔！没想到你小小年纪这么有眼光，一眼就瞄中了我的镇店之宝。”　　 我看得有些入迷，以至于武老板这么突如其来的一夸，反倒吓了我一跳。　　 “武老板，您说这幅字是您的镇店之宝？”　　 “不错，你看这字，铁画银钩、暗藏锋芒，运笔豪迈、深入浅出，是难得的珍品！”　　 我当然品不出这些味道，我之所以会被吸引，全都因为那个让我丢尽了脸面的牌坊。　　 就在武老板兴致勃勃地给我讲这幅字的时候，店里进来了一个人。　　 稀疏的头发、单薄的汗衫……这不是守城门的那个老人家么？　　 他低着头，掸了掸身上的尘土，应该没看见我们，只听他慢慢悠悠地开口说到：　　 “老二，天要转凉了，待会儿去给小霞买条毯子，她这眼看就要生了，可不能再出什么岔子了啊。”　　 没想到我身边的武老板竟然应了一句：　　 “哎！知道了，爹！我这就去！”　　 这老人家和武老板竟然是父子俩？！　　 说话的功夫，老人家抬眼刚看见我们，脸上立刻就挂上了笑容。　　 “哈！真是缘分呐！大丫头、小伙子，你们俩喜欢字画？”　　 “爹？您认识他们？”　　 “认识认识，趁早，人不多，你快去给小霞买毯子。”　　 这时候，大美把手里的五福毯递给了老板说：　　 “老板，要不给你这条毯子吧，是我娘绣的，冬天可暖和了。”　　 哎哟……也真好意思说是你娘绣的，那不是人麻婆婆绣的么？　　 而且她也太大方了吧？　　 这可是五福毯，况且，才包过尸体就拿来给人孕妇盖上，多损呐！　　 我本来打算开口阻拦，但老人家先一步接过毯子，砸了砸嘴说：　　 “啧啧啧！五福毯吗？我瞅瞅……唔！这绣活、这针脚，手艺是当真不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