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实在想象不出来，这里究竟是怎么建成的。　　 按理来说，月德山要真有这么高，不可能没人注意到。　　 别人我不清楚，但就我而言，这几天进进出出这座山，少说也有五六趟，可真没发现有这么高的地方。　　 石阶两侧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两尊石像，虽然姿态各异，但它们全都少了头颅。　　 算命先生将手里的袋子放下，然后对我说：　　 “娃娃，这里的山神像，一共二十有四，代表着二十四节气，你可懂了？”　　 懂不敢说，算命先生的意思，就是想让我把这些石像的头给修复好。　　 说实话，我连尸体都未必能缝好，修复石像还真没什么把握。　　 况且，这里就算有多余的石料，我也不懂雕刻，总不能放块大石头上去就完事儿吧？　　 “先生，我也不懂雕刻，而且这附近也没有合适的石料……”　　 算命先生打断了我的话，然后指了指地上的袋子。　　 我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就说他是个神经病，萝卜章我知道，萝卜头也能充数的？　　 “您可别开玩笑了，就算能雕，但这大小也不对啊，您总不会想说兔子爱吃萝卜吧？”　　 见算命先生摇了摇头，果然，这里面应该是有什么特别的讲究。　　 兔子吃萝卜没错，但它也吃草啊，为啥不干脆用草扎一个头，何苦还用雕的？　　 只听他叹了口气，慢悠悠地对我说：“南瓜太重，搬不动……”　　 要不是他伸手拉住了我，我真是转身就想走，合着用什么都行？　　 “娃娃莫急，萝卜自然有萝卜的好，本该用九孔莲藕造身，但山神像缺的是头，用萝卜反而更好。”　　 算命先生说，萝卜益气，象征百汇，用来雕物是很好的材料。　　 可就算他这么说，我缝尸的本事都够呛，现在还要我雕东西……我是真不会啊！　　 我刚准备提问，算命先生就坐在了石阶上，也不知他从哪拿出了一柄刻刀，专心雕起了萝卜。　　 刚开始，我对他是真的一点儿信心都没有，可过了一会儿，一只栩栩如生的兔子就被他雕出来了。　　 “先生，不是只雕兔头么？”　　 “唉…萝卜才多大点儿，要修复就得全部修复，看明白了没？你来。”　　 我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子，瞪大了眼睛，结结巴巴地说：　　 “我…我…我来？！”　　 “你是缝尸匠，当然得你来，别忘了念咒，不过你记性太差，还是翻开本子照着念吧……”　　 瞧不起谁呢，拿就拿，有什么了不起的。　　 这一袋子萝卜，不上手不觉得，可等真的雕起来才发现，怎么这么多？！　　 算命先生一开始不让我雕胡萝卜，让我先用白萝卜练练手。　　 头三四个，我自己都看不下去，没有耳朵看着老鼠，有了耳朵……四不像。　　 惹来算命先生好一阵唉声叹气，听的我烦都烦死了。　　 最后他终于看不下去了，一刀一刀的带着我雕，磨到了三个多钟头，我才雕出来第一只兔子。　　 可我刚要往石像边儿上放的时候，算命先生却马上阻止了我。　　 “娃娃，你刚刚没念咒，这兔子不灵，重来。”　　 听见这句话的时候，我差一点儿就崩溃了！　　 于是接下来花的时间更久，一边儿念咒，一边雕萝卜，也怪我太笨，手指头上划了好几道口子。　　 我必须赶在天黑之前雕完，不然等到了晚上，这里也没个灯火，加上我又是个睁眼儿瞎，别最后再把手指头给切了。　　 “以吾精血，无常引之，缝汝残躯，补汝残魂，九幽之下，再世为人。”　　 一只、两只、三只……　　 “以吾精魂，修罗引之，缝汝残躯，补汝残魂，炼狱之下，不受苦轮。”　　 四只、五只、六只……　　 等这回雕完兔子，奶奶教我的这两句缝尸咒，我估计这辈子都不会忘了。　　 算命先生刚开始还有些疑惑，他问我为什么就念这么两句。　　 我没有好气的告诉他，奶奶就教了这两句，《缝字诀》里虽然有剩下的，但到现在我也没什么时间好好看看。　　 本来我以为他会让我往后翻书照着念，但结果并没有。　　 原因是他告诉我，任何咒语，需要先解其意，否则就是一句彻头彻尾的废话。　　 无论是安魂咒还是缝尸咒，我都是亲眼看着奶奶演示给我看的，所以脑海里有画面。　　 算命先生告诉我，画面感是最好的理解。　　 可今后，这种画面感或许不多了，剩下的那些都得靠我自己去理解。　　 比如这第三句：　　 “以吾精魄，金刚引之，缝汝残躯，补汝残魂，浮屠之下，祛邪辅正。”　　 我根本就没看明白是什么意思。　　 但算命先生告诉我，本来这一句，才是最适合此时念的缝尸咒。　　 就这样一直到雕到太阳落山，我才把袋子里的二十来根胡萝卜勉强雕成了兔子。　　 “先生，现在是不是沿着石阶两边儿摆好萝卜兔子就行？”　　 算命先生点了点头，在他的指点下，我放兔子，他念咒。　　 他的咒比我的容易懂，从立春到大寒，说是咒，其实就是二十四节气歌。　　 等我们俩一路摆放完所有的兔子之后，面前正好就是一座山门。　　 山门的匾额上，三个鎏金的大字，在傍晚都隐现金光。　　 “月…德…祠？”　　 “不错，娃娃，这里才是真正的山神庙，走吧，我们进去。”　　 山门大开，进去之后能明显感觉到这里十分冷清。　　 一颗参天大树占据了整个中庭，可惜树冠凋零，满地都是枯黄的落叶，用脚踩上去软绵绵的。　　 我想，这恐怕就是算命先生故事里说的那颗‘神树’了！　　 山神庙一进两院，前院四周的殿门紧闭，闻不到丝毫香火味。　　 我们村里有点儿钱的人家，窗户都已经换成了玻璃，可这里还在用窗户纸，显然，这座山神庙果真有些年头了。　　 窗户纸稀稀拉拉的，像发过了劲的面皮一样，耷在窗棂上。　　 神树的树干遮挡住了前殿，我们绕过去一看，前殿的门还开着。　　 刚走过去，我就发现了不对劲！　　 前殿里面邪祟实在太多，可那些黑乎乎的影子更像是被……关在了里面？　　 “先生……这是怎么回事儿？”　　 算命先生没有说话，而是先把八卦镜递给了我，随后再用铜钱帮我开了眼。　　 我再一看！　　 前殿内的情景实在让人触目惊心！　　 遍地都是尸体！　　 而且全部都是一些肢体残缺的尸体，我扫视了一眼，发现缺的最多的……　　 就是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