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怎么样了呀？明年就要高考了，要我说，不如还是住院好点。你们要是缺钱呢，就尽管说，我们反正也是打欠条，利息也不收你多的……”　　 “不劳费心，他现在很好。”妈妈打断了对方的话。　　 “哎哟，都是一家人就别说两家话，忌疾毁医可不成。”　　 “那是讳疾忌医，”爸爸略带着不耐烦的声音传来，“反正医生判断他能出院，那些症状都消失了。而且就现在的情况看来，他可没有胡蹦乱跳，不会跟得了多动症似的，也不会没礼貌乱翻别人家东西，更不会上课睡大觉被叫家长。”　　 一阵令人尴尬的沉默，很快被做作的哭声打断。　　 “妈妈！呜呜呜呜，我不要跟哥哥玩了！”　　 “怎么啦怎么啦？哥哥怎么你了？”　　 但小雄没有说话，只是继续戏精上身地扮演一个被欺负的可怜小孩。堂婶这下终于坐不住了：“你们家孩子不能仗着自己是精神病就欺负人吧！有病就治疯病去，离我们正常人远一点！”　　 龙子炎试着回溯他的记忆。　　 很多事情似乎早有征兆，比如爸妈曾经去过那个医院，比如他看到像“人格解离”这种拗口的词汇时莫名的眼熟，又或者爸妈在他出现一些异状时突然变得特别包容。　　 他走下楼梯，看到客厅里两家人正分坐两边，怒目而视。奶奶正在哄小雄，拿出许多糖果饼干。　　 令人尴尬的气氛里，龙子炎问小雄：“你刚刚说我是疯子，你知道我到底是什么病吗？”　　 他的出现显然让局面滑向了所有人都不想看到的方向。堂叔立刻将小雄揪过来：“你跟哥哥说什么了？死小子，给我住口！”　　 龙子炎耸耸肩，他的目光一直专注地投在小雄脸上：“原来你只是在骗人啊。”　　 这一招激将法很有效，小雄马上跟泥鳅一样挣脱父亲的怀抱：“谁骗人！你就是疯子！死变态！你神经病！”　　 他的嘴即时被他母亲死死捂住，对面龙子炎的父母当场眼睛就红了。　　 龙子炎没有动弹。他不站在台阶上就已比在场的所有人都高，何况他此刻并没有走下楼梯。　　 他俯视一脸得意的孩子，说话的声音很轻很温和，像是耳语。　　 但是所有人都听见了。　　 “你知道吗？哥哥也是未成年人。”　　 “而且哥哥还有精神病，”他扬了扬手里的小药瓶，“甚至还在吃药，现在病还复发了。”　　 堂婶当即倒吸一口凉气向后退了一步，堂叔闻言狠狠地揪住了小雄的耳朵将他双手反剪于背后。　　 “还不快跟你哥道歉！”　　 “凭什么！”小雄的小短腿跟被制住的小狗似的乱踢乱蹬，一脚踹到他亲妈的小腿上，把她的大衣下摆沾上一滩泥水。　　 “我说你现在马上道歉！”堂叔喊道，一只手伸去解皮带扣。　　 “别这样别这样，”爸爸诚恳地说，“教小孩子不要用暴力嘛。”　　 “只有我们家这个比较不听话的才要用暴力，”妈妈微笑着道，“他从小就是被我们打大的，偶尔也会想欺负下别的小孩，真拿他没办法。”　　 “哥哥愿意教你那是看得你起！赶紧跟你哥跪下道歉！”堂叔再次升级惩罚，“要不然我今天就在这打死你！”　　 毕竟当众解皮带打孩子还是不太体面，旁边爸爸贴心地递过来一把大笤帚，正是他早上扫地用的：“吓一吓就行了。别把孩子打坏了……就这么一个娃。还是亲生的，慢慢教吧。”　　 “我说你道歉！”堂叔接过凶器，气势汹汹地吼道。　　 “我偏不！你们偏心他！不讲道理！我不要你这个爸爸了！”小雄仰起脖子叫板，丝毫没意识到自己此举无异于在龙坑无位移无大招一开五。　　 于是他迅速被扒了裤子打得哭爹叫娘。　　 这过程中龙子炎一直站在上面看着，努力不笑，让自己的面部表情维持一个随时要砍人的精神病人的人设，仿佛他的棉裤里藏着一把大刀。　　 负隅顽抗三分钟后小雄败下阵来，他爹说什么他都点头，哭得像是在泥浆里洗过脸。　　 堂叔一直把儿子揍到需要数个小厮用春凳抬着走，方停了手征询意见似地看向爸爸。　　 爸爸则是看向龙子炎。　　 龙子炎这才慢条斯理地走下来。　　 表情喜怒莫测。　　 脚步声回荡在所有人的心上。　　 走到近前时，小雄不由得抖了抖。　　 龙子炎蹲下，慈爱地抚摸他的狗头：“没事吧？”　　 小雄泪眼汪汪地看着他，十分不甘：“没事。”　　 “哥哥欺负你，你还恨哥哥吗？”　　 小雄咬着牙，感觉自己火辣辣的屁股上又被亲爹踢了一脚，含恨道：“哥哥说的话都对，哥哥教我是应该的。”　　 “真是个好孩子，别不开心啊。其实你先前也很好，我还是喜欢你活泼开朗的样子。”龙子炎和蔼地说。　　 “哪里哪里，是他太调皮了，以后一定改，一定改。不会再没礼貌了。”堂婶连忙说。　　 “哥哥的成绩不太好，没什么进步空间，每次都只能拿第一名，不过教你读书应该是够的。”少年无视了堂婶，眼神仍旧定在小雄身上。　　 他嘴角上扬：“走吧，我教你读书写作业。想必很快，你也能和我一样。”　　 小雄：“……”　　 堂婶&堂叔：“………………”　　 五分钟后，堂叔的车以过快的起步速度驶离。连奶奶急忙收拾想塞给他的腊肉都没拿。　　 龙子炎目送这一家子离开，站在院子里十分热情地挥手。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车速好像更快了……虽然中间刮到了篱笆，后视镜也被撞歪了，不过堂叔好像没注意到。　　 也很正常，毕竟他们出门前忘记关煤气、衣服也没收、好像还没关水龙头，这么多事情加在一起，是要赶紧急着回去的。　　 龙子炎看着那车消失在拐角，耸耸肩回过头。　　 他背后是举着笤帚的爸爸。　　 龙子炎：“……”　　 他是初犯。　　 虽然看起来很熟练，但是那只是吓吓熊孩子。　　 出来混，确实迟早有一天是要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