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升起之后他也没有马上回去，而是躲在一个夹角里。他的衣服与头发上都沾满了露水，有些湿，不过他仍然忍着，听着来来往往的路人声音。　　 如今他们要找的鬼既已找到，便没有理由不下田耕作，于是男人又开始耕地，女人则是去打水。人们的动作都有些怪，龙子炎一宿没睡，被冻得脑子都有点儿发木，想了好一会儿才弄明白别人是在找他。　　 知道那个附身者不在身边，人们讲话又开始肆意起来。　　 已经知道龙子炎是那个鬼了，还公开承认了自己的身份，他们的猜测顿时就变得更为言之凿凿。人们数落着那些得了病的家庭平时就做过些什么不对的事情，确实该死，而自己家就不一样，从来不会行差踏错，做事一定很稳妥。总结起来就是那些人得病真的是各种意义上的活该。鬼没杀了他们都算是做了天大的善事，堪称世上少见的善恶分明之大善鬼。　　 龙子炎皱着眉呆在原位听了许久，终于确定了到他想要的核心信息。以往这个取样的时间长度已经够了，他倒不担心发生什么误会——他想要的核心信息，便是昨天从他自爆到现在为止，差不多一天一夜的时间，并没有再出现发病的人。　　 这是非常关键的内容。站在原地呆了快一个小时后，他跺了跺发麻又酸痛的腿，开始往回走，准备回去洗个热水澡睡一觉。　　 他从藏身的角落里出来的时候，旁边的人顿时大吃一惊，没人料到那个角落里居然有一个人，一时都觉得可怕极了，可又不敢说些什么，眼睁睁看着他大摇大摆地扬长而去。　　 龙子炎离开的时候，听到背后传来声音：“幸好咱们闭嘴快，哈哈哈哈。”　　 “可不是吗，宁可得罪人，也不要得罪鬼，没读过书的也知道，对吧？”　　 “他刚刚看了我一眼，真晦气，晚上得洗个艾叶澡。”　　 这话说得大家都深以为然，顿时所有人都向着那少年的背影离去的方向呸呸地吐了好几口口水，仿佛这样真的就能把霉运给吐掉似的。　　 龙子炎想起昨天去看三丫时，那小女孩手里握着的草蚱蜢。那草很硬，她的手上没有一点儿刺伤，她现在应该也不被允许出门，那蚱蜢当然不是她自己编的。　　 没有任何区别，所有这些镇民都是人，他们仍然会把儿子放在脖子上逗他们玩，也会在传播谣言的时候添油加醋说得越来越难听。希望自己家不要倒霉是真的，别人出事他们幸灾乐祸也是真的。一个鬼只要害了他们想害的人，那就是好鬼。如果害了他们，那就是大恶鬼。　　 有时候人会觉得这些很矛盾，真的接触过才明白其实也真实。一个在家百般呵护自己孩子的人离开家门后未必不会欺辱别人的小孩，在外头乐善好施的人私底下也完全有可能死要面子活受罪，反而让自己最亲近的人吃暗亏。　　 人有那么多面。　　 而他，他现在正在试图让自己变得只有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