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洗手间中静得落针可闻，时间在寂静中走得仿佛都比平时要慢。　　 人都有过去公共厕所的经历。　　 这种地方与私密通常扯不上什么联系。大部分公厕只能保证隔断视觉信号，而无法隔断听觉，甚至是嗅觉。　　 你会听到你旁边的人在做什么，并且意识到对方可能也在通过同样的方式推测着你的进度，并感到几分尴尬，最后匆匆离去。　　 而在晚上无人的时候，去公共厕所会让人感觉一丝没来由的害怕。　　 旁边没人，很恐怖。　　 旁边有人，或许更恐怖。　　 因为门板将你的视线隔绝开来，却又不像坚实的墙壁那样可以真正地保护你。　　 视线无法穿透隔板，你只能祈求你身边的那个是跟你一样的人。　　 而不是，什么别的东西。　　 龙子炎垂下眼睛看着。　　 他没有抬头，洗手间里感应灯也没有熄灭，从那东西进到隔壁开始，他便能从隔板下方看到一片阴影。　　 放下马桶圈的声音。　　 拉开拉链的声音。　　 解开皮带的声音。　　 然后又是悉悉索索的声音。　　 影子变淡，证明投下阴影的那个东西在离地面远去。　　 随即影子又向龙子炎所站立的隔间靠近。　　 从下方的缝隙里看，投下阴影的东西，不管那是什么，已完全贴到了隔板上。　　 甚至有一小块越出隔板，投在了龙子炎所在的第四个隔间之内。　　 一时洗手间一片死寂，仿佛内里根本没有活人。　　 隔间狭小，直播间的视角比龙子炎的头顶略高一些些。　　 少年已经卸了力，不再那么拼命地抵着门。这时他松松地倚在门上，垂着头一言不发，看起来就是个沉默寡言的高中生。　　 但如果有观察力强的观众，会发现他裤袋里漏出一点点光。　　 这身白衬衫西裤式的校服虽然好看，却没有那种丑丑的运动服校服那么深的口袋，手机塞进去还会露出来一个小角。　　 它亮着。它一直亮着。　　 可以想见如果龙子炎没有提前把它调成静音会发生什么。　　 而他不敢关机，是因为怕错过有网的瞬间来的信息。但作为代价，这个时间里收到的信息，来了他也不知道了。　　 少年的耳边回荡着他自己缓慢的心跳，与呼吸一起逐渐归于平稳。　　 他在等。　　 很多东西有迹可循，只要回头想一想，思路就能变得清晰。　　 比如他敲不开隔间的门，对方却一推就能进入。　　 比如隔间里原本没有阴影，后面才出现。　　 比如一个东西如果要踩上马桶盖又探头到别人的隔间，那么其出现的目的到底是不是为了上厕所。　　 比如李明这个人，曾经跟王洋说过拿扫女厕所开玩笑的话。　　 由前面可知，无市中学这个副本，与无市殡仪馆是同一个大世界里发生的故事……那么有些事情，底层逻辑或许能是一致的。　　 比如，有冤报冤有仇报仇。　　 比如，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不是所有人都是傻强，被欺负到死还需要别人设计来激他们一把。　　 这样站了约一分钟之后，一些声音传来。　　 龙子炎没有试图去看，他甚至闭上眼睛。因为他没有试着观测，所以直播间里的人也看不到。　　 但他们能听见。所有人都能听见。　　 纤维碎裂的声音。　　 组织撕裂的声音。　　 骨骼断裂的声音。　　 挣扎的声音，扭动的声音，血液如水花般喷溅的声音。　　 表面覆盖着浆汁的肢体发出的黏嗒嗒的声音。湿黏的织物在光滑墙面摩擦的声音。或许是咀嚼的声音，或许是清洗的声音。　　 这是直播画面传达出来的内容。　　 如果在现场的话，能感知到的信息更多。　　 原本已经被厕所特有的味道给麻痹掉的触觉，因为新的气味素加入再次被激活起来。　　 淡淡的刺鼻的酸味，组织液特有的腥味，人类唾液干涸后的臭味……当然最浓的还是血腥味。铺天盖地。　　 让龙子炎想起不久前他有过的一些经历。　　 虽然对于这个世界而言，似乎已经过去至少两年了。　　 他静静地数着秒，终于，心底的计数里，五分钟过去了。　　 他将手机拿出来看了一眼，确实如此。五分钟已到，规则中说的“至少等待五分钟”的前置条件已经达成。　　 而手机屏幕上也显示聊天软件刚才收到数条新消息。　　 毫无疑问，如果他没有把手机调成静音，就算只是振动的声音，在这方寸之地也会被旁边给捕捉到。但龙子炎没有看那个，而是无声地调整了一下重心，站直了身体。　　 他的背离开门的那刻，它就差点儿飘动了一下，幸好龙子炎早有准备仍然用手抵住门。　　 少年深呼吸。一次。两次。三次。　　 ——然后他以最快速度拉开门。　　 向外冲去。　　 隔间与镜子分列在走道两边，出门就是那面大镜子。　　 哪怕龙子炎先前一直没有去观察那边隔间里的变化，现在看到也是避无可避的。如果闭上眼冲出去，还不知道会撞到什么东西上……到时候一头撞进别的隔间就因缺思厅了。　　 那个隔间的门板下面，正在缓慢向四周渗出黏稠的，发黑的血来。　　 龙子炎所在的是四号隔间也就是最靠里的隔间。他踮着脚试着不踩到这些东西而往外跳，这时他又意识到另一件事。　　 那些隔间门。那些他之前敲不开的隔间门。　　 甚至包括正在渗出血来的，三号隔间的门。　　 它们正在缓慢地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