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6章
是直到这些时候,才有人后知后觉地发现少年为什么要拖那么久。 那些可以攀附的屋檐、可以藏身的墙角、可以脱身的小路,并不是一朝一夕的时间就能记住的——又没开八倍镜透视挂。关键还不止是他能想到这些逃生路线,关键是他走的时候毫不犹豫,没人知道他在脑子里模拟过这些路径多少次。 可能在别人质疑他为何保持沉默的时候,在别人以为他只是看着的时候,在观众晚上睡着的时候,那少年只是冷眼观察着一切,一直在给自己留后路。 乡绅确实规定人们不能离开小井镇,小井镇的人也一直觉得这是世界上最好的地方,连天选者都很难不下意识地这么想。 人会莫名其妙地耽于现状,如果没有外力迫使你改变,就不会主动去寻求出路——但你不能等着机会找到你。你需要准备好自己。 机会是一根偶然荡过来的绳子,把干粮和水都带在身上才能在它偶然出现的时候跟着它离开。 龙子炎其实也没有进入什么随身空间之类的挂逼操作。他离开之前带走了很大一包没发霉的干粮与清洁的水,毕竟是经历过纸条副本的人,不会想再挨饿的。 如果省着点吃,这些东西够他挺过至少十天。他没有随身携带它们,而是将它们放在了某处的一个角落里。随后发生的事情如他所料,确实有人搜查那里,但没有很仔细。发现之后晚上龙子炎就在那里过夜。 那个地方许多观众也还有点印象,那是村子西边的破屋。在其他副本中,不久前还有病人被送到那里集中关押。而在龙子炎的副本里,这之前也被关过不少人,第一个就是王铁柱那个倒霉蛋儿。 没人知道镇民们是因为对自己做过的事心存不安才不来,抑或只是单纯地嫌这里晦气。最后的与事件有关的柱子被人直接绑在空地上,此处便再无人踏足,因为没人长住,甚至连只老鼠都没有。 他没怎么出门去看,一心宅在屋里。这地方在小井镇的边缘地带,便如他这个人一样。少年漫不经心地远离着纷争,与外边腥风血雨如此割裂,像一个人在雨夜一边静静地开车一边听着豪放的秦腔。 他在等,而且他猜在时间结束之前,他必然等到他要等的东西。 尽管这过程极其漫长,以至于观众都忍不住想出去看,但龙子炎本人看起来极其淡定。 就像之前那些让他愤怒又无力的事情现在都不重要了似的。哪怕第二十八天外面传来恐怖的尖叫与怒吼,第二十九天又变成了疯狂的大笑与辱骂,他居然都在那里稳坐钓鱼台,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 很多人非常紧张,都觉得这中间多少应该会出点儿什么问题,比之前出现病人的时候还害怕,通宵地等在直播间里。 比如说不定他半夜呼呼大睡的时候就会有数条大汉撞门进来,直接往他身上泼汽油;或者水里会被人投毒,甚至会不会那些死者现在真的成了鬼,信了那些假话,飘来找他索命。这里可没有别扭的梁健或者好忽悠的阿强来护着天选者了。 但没有,什么都没有。 看得观众们开始怀疑自己。 “不是,那如果刚开始就偷走家里所有的粮食找个地方远远地猫着,不管他洪水滔天,是不是就万事大吉天下太平了?” “那早知道就直接不管这些人了呀,还搁那陪他们种田,现在感觉自己好傻逼。又不是副本叫小井镇我就必须留在小井镇?” “有点莫名其妙的,不太理解为什么难度一下子就下来了,是规则怪谈觉得考验已经够了吗?” 这些猜测基本上和实际都扯不上太大关系。个中原因,龙子炎和龙芯参谋团都有自己的想法,前者只是猜想,后者因为视角的原因知道得多一些,不过并没有对外公布。 在一种诡异得几乎虚假的平和里,第二十九天的黑夜来到。不知不觉一个月过去了,这是仍存活的天选者们在这个疯狂的小镇上要度过的最后一个夜晚。 而龙子炎也打起精神来。 夜风吹拂,似乎传来细微的吱呀一声。后面的声音就有些奇怪,好像有人放下了什么陶制的东西,又好像往什么小容器里倒了些茶。 仿佛来者是过路的客人,自己带了干粮与水,只是在此处暂且歇脚。 但龙子炎知道那不是。他虽住在此处,但他非是土著,对方也不是什么客人。 一股有点劣质的酒精味飘来。就算清苦,劳动人民也会拿粮食酿酒,这是他们所剩不多的娱乐与爱好。龙子炎想起先前见过一个中年男人酒后直呼他要让自己的婆娘看看厉害,三分钟后就被老婆从家里打出来追了十条街。 其实那也只是不到一个月前的事情,却似乎已经离得很远了。 他也没能笑出来。 少年在黑暗里静静地等待。他听到酒液被泼到地上的声音,小声的抽泣声和擤鼻子声。 黑暗。 黑暗让人感觉安全,黑暗让人卸下防备,黑暗让人显露原形。 他等待着对方哭完这一场。对方的悲伤即使只能被听见,也十分真挚,只是不知为何好像没什么感染力,并没有让听者感觉到悲伤。 做事需要找到根本矛盾。 对方做了这么多事情想逼他去死,如果不是他回到黑暗里保证了自己的安全,现在会有人为他哭泣吗? 而他此刻还活着,无非也只是因为……对方更希望抓紧时间让其他人偿命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