咪达唑仑！　　 他在纸上飞快地写下这几个字，随后茫然了一瞬间。想起来了又怎么样？这有什么意义？　　 他是不是在把时间花在没意义的细节上？这对解开问题是有帮助的吗？　　 不是，他要解开的是什么问题……？哦……他为什么在这里……是了，他对医生也这么说过。龙子炎心想。像服务区与夏日白天的电视倒计时，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去那儿的，又是怎么离开的，所以那一定是孤立的幻觉。　　 可如果像现在一样呢？护工说的话与医生说的话无一不在暗示他早就在这儿了。如果一切事情只是他忘了呢？　　 对了，这才是他昨天晚上试图证明的事情，他在纸上用力写下“判断真伪”。　　 最开始他是怎么想的来着……他觉得这里是真的，他只是被爸妈给直接送过来了。　　 后来天黑了，他发现时间跨度太大了，所以这里应该不是真的。　　 那恰好是他之前就想要求得的，他想知道自己的幻觉里包含了什么，里面的信息是否足够他倒推出自己发生过什么事，那些父母不想告诉他的事……所以他决定在这里继续探索下去。　　 可是药是真的。副作用是真的。吃了药才会有这样的感觉。　　 关键是，如果这里是梦，那么这个梦持续得也太久了……他醒不过来。也没有人叫醒他。　　 这意味着什么……　　 手指插进头发里，少年有些失控地用上了力气地敲打着自己的脑袋。　　 他不知道。　　 他不知道！　　 他不应该不知道！　　 他应该知道！　　 等等……他不该知道咪达唑仑，这个名字不在他的知识范围内。人会幻想出不存在的东西吗？　　 或许会，但一定是有来由的。被考试结果的恐怖支配的人类会在毕业后数十年仍然不时梦见考试，　　 咪达唑仑的名字没有逻辑，这就是逻辑。　　 他不该知道这个。这是医生告诉他的，如果这一切是幻境，那么幻境中的医生大概代表他自己。　　 他无法告诉自己他自己不知道的东西。　　 这意味着——　　 几乎是无意识的，他重新握紧了笔。　　 纸上出现了字迹。那种感觉很奇怪，他的灵魂像是又被分成两半，字面意义上的精神分裂，一半被药物安抚而镇静，另一半虽然效率低下却不愿停止。　　 是这一半操纵他的右手在纸上写下的那一行字。　　 “医院是真的。”　　 “这一个月来你真的在康复，”护士笑着说，“再这么下去，说不定夏天之前你就可以去办插班手续准备回学校再读书了。”　　 龙子炎露出一点微笑，将他的卷子递给护士：“都是靠你们的辛苦。”　　 他手上的是一张认知功能测试答卷。　　 病人都需要定期做这个测试，加上别的心理评估与生化指标测试，还有一些医生的谈话，这些的综合分数与结果都到了某个线，才能被考虑出院。　　 这一类答卷通常问题繁多，还会有重复的选项，在龙子炎看起来非常有意思。　　 一个正常人想通过这个装病很难，但……至少对他而言，找到“标准答案”再做出来却又很简单。　　 他已经在这个地方呆了一个月。　　 这个长长的梦，一直没有被谁叫醒。　　 但他的态度非常好，除了刚到的那天晚上之外表现简直堪称三好病人——如果有这个项目的评选的话。　　 医院非常负责任，即使他表现出了这样的合作，也仍然是每天都派人盯死他吃药。　　 龙子炎也每次都吃，真的吃，似乎那次所谓的服药过量只是他的一时兴起，而那之后在医生问话中表露出的迷茫也只是偶然。　　 再后面的每一次，龙子炎都表现出一种向日葵般的阳光感，像是药嗑多了，整体突现出一个万物皆虚——啥事都不是大事儿，还有万事皆允——你们说的都对，我全盘接受。　　 虽然这两句话好像不是这个意思，但基本他就是这个情况。　　 这造就了他现在良好的声誉与自由度。护士收走他的卷子，又多给了他一块饼干才出去。　　 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关上门的同时，少年已经站到了门边，将头轻轻靠在门边，耳朵贴在门上。　　 这个姿势一方面可以防止有人进门的时候撞到他，另一方面又能够让他听到走廊外的一些动静。　　 “1408现在的状况真的好了很多，和之前相比大不一样了。”　　 “还是很让人高兴的……虽然耽搁了很长一段时间。有些病人就是这个样子，突然有一天他就把以前想不通的事情都想通了。”　　 龙子炎无声地笑了笑。　　 “不要掉以轻心。有些病人是假装的，你们年轻小姑娘就是容易心软，被男孩子蒙骗。”　　 “啊哟罗医生你别这么说好吧，你自己也承认他的数据看起来是有改善的吧？”　　 “确实是有这样的可能性，但是不要掉以轻心。我前段时间和以前开会的时候认识过的一个美国同行交流，他那边有个病人跟1408的状况特别像，只是事件不一样，那边是枪击。很惨的一个案子，病人也是个年轻的小帅哥，之前表现得特别不能接受，制造了几起事故之后，有一天开始就突然变好了，堪称模范病人。”　　 “后来呢？”　　 “呵……”　　 后来的事情会如何，龙子炎却是没听见，因为医生与护士们都走远了。　　 但显然医生的这种劝告并没有被护士与其他人听进心里面。　　 ========================　　 “唔……好下七豆虎的时候被烫了个泡。”少年口齿不清地说。　　 其时送晚饭的护工正来收走饭盒加上盯他吃药，看着露出个歉意笑容的少年，并没有发觉什么异常。　　 先前的年轻护工已经因为一些事情被调到别的楼层去，现在来管龙子炎这层的是个年纪很大的护工。　　 护工并未在意这事，因为这个人看起来太正常了，旁边还有别的搞事的病人，放在1408身上的心思就少了很多。　　 而且其他同事也说这人快好了。那自然是不会有什么差池的。　　 护工取笑了年轻人两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拿着空的饭盒走了。　　 龙子炎目送给他送晚饭的护工离去，垂下眼，向手心里吐出一堆湿掉的黏糊糊的药丸，起身将它们冲进厕所里。　　 护工盯他吃药时，他并没有真的吞下去，而是把药藏在了舌头下面，谎称自己吃饭时烫到嘴巴，讲话讲不清楚。　　 他等了很长时间。他还记得他最初出现在这里的契机……是因为在爸爸妈妈那里停止服用药物。　　 而他从到医院的第一天开始，就不得不在护工的看管下按时吃药。　　 那么，如果他现在停止吃药呢？他是会回到那个有爸爸妈妈的世界……还是会去往，新的哪一层“幻觉”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