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子炎点点头，他突然问了一个问题：“人死了都会变成鬼吗？”　　 梁健道：“你也死一死不就知道了？”　　 龙子炎：“……”　　 梁健哈哈大笑：“开玩笑的。现在的你，死了之后应该不会变成鬼，你会走下去的。但如果你问我怎么样才能成为鬼，我也不知道。我偶尔也很想回家，你能不死还是不要死吧。”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脸上笑容慢慢淡去，只剩下一点点挂在嘴角，但看起来并不是开心的样子，只让人觉得很难过。有一会儿他抬了抬手好像想拍拍龙子炎的肩膀，不过最后也没能做出来那个动作。　　 “天要亮了，你会消失吗？”　　 “只是看不见，并不是不存在。”梁健转过身去，这会儿他好像又不太想让自己的朋友看见自己凄惨的模样了。　　 龙子炎注意到了这点。　　 以前在锈湖学院副本里面对小胖的时候，他总觉得自己不要把这些人当成真人会比较好。　　 不过现在变了，在大洛山中与那玩意对话时他就已理解。这并不是一场游戏，这些也不是什么npc。他身边的都是在这个位面中真实存在的人。　　 有些时候如果先想一想，网络那头的另一个人，是与自己一样会生气有喜怒哀乐，也很努力在活着的人类，态度是否又会有所不同？　　 龙子炎点点头，说了句没什么用的安慰：“也会有有趣的事情发生的。”　　 梁健说：“嗯。”　　 龙子炎突然想起什么，他问：“你记得杨老师吗？高一的时候教过我们那个。”　　 梁健说：“记得，我也知道她就在三楼图书室里。”　　 “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　　 梁健有些茫然：“自杀？”　　 龙子炎尽量简短地用几句话说清了那些始末。梁健有些茫然：“我都不知道。那她留在那里就不是因为别的了，她一定是在等有个人在外边发现她。”　　 龙子炎看了看他：“那你呢？”　　 如果愿望实现就可以离开，那么梁健的愿望应该已经被实现了吧？有人理解他了，那么……　　 听到他这句话，梁健似乎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　　 “我不知道。你别管我。反正我又不是想管谁被欺负的闲事，我就是想当个厉鬼在这儿呆着专门吓你们这些叶公好龙的人不行吗？”　　 龙子炎笑了笑：“那好吧。”　　 梁健有点恼火：“喂！不准笑！”　　 龙子炎点点头不笑了。　　 可下一瞬间，他微微瞪大了眼。　　 不知何时他竟背朝外站在了天台的栏杆之上。　　 且正在向后倒去——重心一旦偏移，他再做什么也都来不及了。　　 在空中挥舞的手臂，其指间悠然吹过秋天早晨的风。　　 白衬衫的衣角猎猎扬起，像一面干净的旗帜。　　 他在风里向下坠落。　　 其时龙子炎看到梁健的脸，这人一边叫别人不要笑，一边自己倒是笑得挺开心的。　　 天台到一楼地面，也就三十米不到的距离。　　 假设无市与蓝星上重力加速度相等，如果忽略风阻力的话，可以拿来出道物理题……还是算了。现在又不用读书考试。　　 人在充满规则的秩序世界渴望突破规则，而在无规则的混沌之中又渴望有规则来保护自己。　　 多么有趣，龙子炎想。　　 他甚至微笑着向梁健挥了挥手。　　 很快，他的速度降下来，像是搭乘一班无形的过山车，玩完了心跳，此刻正缓缓回到站台，双脚踩到了坚实的地面。这确实比他自己跑下来要快很多。　　 再向上看的时候，天台已经没有梁健的身影了，只剩一只探出来的手，很敷衍的样子挥了挥。　　 龙子炎突然扬声喊道：“杨老师！”　　 他所站的地方正是这栋楼的背面，往上十米左右就是三楼图书室。先前被他打开的窗仍然开在那里，现在已经能看到窗后的书架与被吹动的窗帘。　　 “老师！杨老师！张元和梁健都想对您说声对不起！”　　 他把双手放在嘴边卷成类似喇叭的形状，放声大喊：“是真的！他们怕您生气，不敢来找您，但是是真的！”　　 天台上那只伸出来的手，无声地变成竖起中指的样子。　　 龙子炎无视了对方。就在这时，丛丛书架掩映中，熹微晨光里，他看到一个人影。那是个中年女人，戴着副眼镜，脸上的表情颇为严肃。　　 龙子炎叫道：“老师！我们找您很久了！原来您真的在这里！”　　 女老师的脸上一瞬间露出了惊讶的表情。然后她的表情变得很复杂，好像想扬起嘴角，又好像想张嘴哭泣，但最后只是紧紧抿住。　　 喊完这几句他的喉咙都疼了，不得不停下来。但这时候杨老师开口了。　　 “知道了，你快回家吧。以后不要晚上出门，不安全。”　　 这是龙子炎第一次听到这位老师的声音。　　 确实不算好听，和任何需要长时间说话的职业一样。但也远远算不上难听，只是声音里夹杂着的一丝颤抖，听起来不太严肃与冷静。　　 “那我回家了！”龙子炎挥挥手。　　 杨老师也冲他挥挥手。　　 于是龙子炎迅速地沿着楼的边缘飞跑。他的动作很快也很及时，就在他绕过拐角，身影刚好从图书馆窗口的视野中消失的时候，规则怪谈的传送时间也到了。　　 几乎是与此同时，在龙子炎看不到的地方，窗口的那个人影，也正在晨光中慢慢地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