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0章
陈韶暗自叹了口气,有种“终于来了”的感觉,但还没等他动手,男人就在离他七八步远的地方直接跪了下去。 “大佬!帮帮忙吧!” 陈韶的动作猛地一顿。 他张了张嘴,难得有些茫然,又有点没能成功“反击”的失落。 “不是衣服的问题。”陈韶揉了揉额角,说出自己的猜测,“说说吧,从你上船到现在……不,说说你进童话乐园到现在发生的事情。” 男人的确并非来自九华市。 他甚至不是明川省的人,而远在西北方的某个省,进“童话乐园”这种小孩子玩的地方也不过是和朋友打赌打输了。 据他所说,他在梦里也是乐得找不着北,但又觉得那种世界太虚幻,在他试图寻找刺激意外身亡之后,他就直接醒了。 ……所以在梦中世界死亡也是苏醒的方式之一。 “但是完美世界不会出意外死亡吧?”陈韶疑惑道。 男人摸了摸后脖颈,冥思苦想了一阵:“从悬崖上摔下去,怎么也得死了吧?我刚摔下去,还没到底呢,就醒过来了。” 只要、或者说必须得觉得自己会死,才能“死”吗? 那对他大概是无效了。 陈韶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男人和其他三个独身游客是被沙滩上的惨状吓回房间的。 不同于颇具奇幻色彩的梦境世界,死的人可是实打实的,尤其是其中一个幸存的女生白着脸告诉他们,死的人里面有她前男友之后,那股惊悚感就更真实了。 “那些杯子会跳,还会张嘴,嘴里全是牙,那么尖……”男人回忆起来依旧觉得心惊胆战,“我们本来想去餐厅拿点东西回去屯着,结果老黄直接被它们咬了一口,血那个流啊……” “你们那之后见过他吗?” 男人摇摇头:“没有……我们直接去房间了,太害怕了……本来是想一起住的,但是前台说我们不是一起的,必须分开住。” 他继续说。 他之所以对陈韶表现得那么怂,完全是因为他从门缝里看到了陈韶和便雅悯王子的对话,虽然只是一瞬,但会说话的天鹅也足够给人过于深刻的印象了。 而刚刚去试衣间换礼服,也是男人看了船票规则半天之后,壮着胆子来的,谁知道换了三个衣柜、二十多件礼服,每一件都有污渍,血红的颜色几乎把男人吓傻了。 陈韶右手食指轻轻敲击圆桌。 除了种族以外,他和男人最大的区别是,玫瑰花带来的污染早已被陈韶祛除,男人的污染却在【会咬人的杯子】的袭击下加重了。 确实不是礼服本身的问题。 “你说你换了二十多套礼服,全都脏了?”陈韶最后问,“脏了的礼服怎么处理的?留在试衣间了吗?” 男人点点头。 没救了。 如果没猜错的话,衣帽间那几条规则的本质含义是“不要把被污染了的礼服留在衣帽间内”,【脏了的礼服是正常的,不必更换】也是对的。 想明白这一点,陈韶又在心里叹了口气,给了对方一个可能存在的生路。 “去找前台的女船员,她叫亚莉克希亚。或许她能帮你。” 男人的眼神亮了起来,连忙谢过陈韶,像冲向陈韶一样冲向了楼梯。 陈韶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才站起来走回衣帽间。 他走进试衣间,打开衣柜,柜子里依旧是那些花里胡哨的礼服,但无论怎么看,都让人找不到哪怕一星半点的污渍。 随后,他摇着头回到了香水柜前,第二次打开了那瓶“绅士”香水。 果然,这一次,几乎是刚刚打开封口,陈韶就闻到了一股很浅的腐臭味道,和他小时候在院墙角落发现的麻雀尸体身上的味道几乎一模一样。 是尸臭。 他不由厌恶地皱起眉,把香水合好盖子放在一边,又拿起另外一瓶。 好消息是,有腐臭味儿的只占不到一半,而且都带有麝香、龙涎香和皮革这些成分,下次不闻也能分辨出;坏消息是,那四瓶里只有两瓶有问题,而剩下那两瓶……包括有酒味儿的那个。 陈韶深吸一口气,最终做出了决定。 临近午夜。 陈韶从睡梦中醒来,收拾整齐后离开了卧室。 甲板上的音乐声远远地传入了渡轮的大厅,是很符合场景的交响乐,能听得出来乐器很多,但并不显得杂乱,是相当欢快的曲调,其中却夹杂着微不可闻的女人的啜泣。 从大厅出去,能看到甲板上早已摆上了台子,那些黄铜乐器就放置在台面上,钢琴的黑白键无人自动,提琴们的琴弓也自我陶醉般演奏着乐曲,那四个倒霉游客站在离乐器最远的角落,其中一个壮硕的男人不住发着抖。 陈韶悄然走到附近,压低了声音:“你们看到了什么?” 三个人齐齐悚然一惊,和陈韶见过面、叫张久辉的男人连忙介绍,他们才放松了一些。 只有那个大概叫“老黄”的壮硕男人,好似什么也没听到似的,依旧蜷缩在角落,眼睛紧紧地闭着,耳朵也被自己捂了起来。 “他刚一出来就这样了。”张久辉咽了咽口水,“能救吗?” 救不了。 陈韶在心里这样回答,眼下却是又询问了一遍:“你看到了什么?放心,都是假的,人在极度恐慌的情况下会产生幻觉……等下了船,去医院就好了。” 老黄的眼皮颤动着,过了一小会儿,他小心翼翼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 甲板的那个角落里,依旧是一片炼狱场景,他看见有人拿着自己的另一条胳膊、在破开的胸腔前滑动,每动一下就惨叫一次;三四个人的身体扭在一起,以一种奇异的姿态构成了钢琴的底座,那些琴键就是他们裸露的脊骨…… “你们看不见吗?”他立刻挪开视线,拼命寻求认同,却只能看见同伴们越来越惊恐的神情。 他们看不见。 只有我能看见。 为什么? 为什么只有我看得见? 他着魔似的把视线转了回去,看见那些乐器人脸上原本痛苦的神情逐渐变幻成一种难言的、奇异的渴盼。 因为……他们是人,人看不见怪物。 我看得见怪物……我……就是他们。 “哈……哈哈……”他蓦地笑起来,像是发出了萨克斯的蜂鸣。 陈韶看到他的皮肤上出现了实际意义上的古铜色,关节也僵硬得如同生了锈的机械。 陈韶尝试打晕了他,但即使在昏迷中,变化也依旧发生着…… “转头别看。” 他在陈韶眼皮子底下变成了一支萨克斯,然后,自己挺直了身体,蹦蹦跳跳地加入了乐器的队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