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 李倩银色铠甲上血迹未干便坐在小道士床榻旁边。 身处无妄海时她突然心悸异常,那一刻她甚至觉得快要活不下去了,冰冷无情的她立马明白是牛鼻子道士出事了。 她将自己的剑矗立在无妄海,不顾众将反对毅然离开战场直奔南阳书院而来。 如今坐到小道士身边之时她才觉得稍稍心安。 她伸出手细细抚摸着小道士脸颊,冰冷的脸也多了一丝柔情。 望着他苍老的脸李倩不觉得悲,但心中又不知是什么滋味。 这就是人,生老病死,难料祸福。 可若是这个人和她有羁绊,那百般千回百转,百转千回都难以释怀。 稍稍,她目光流转看见自己换来的道簪。 冰凉的道簪,贴着他如雪的白发。 原来,他一直有戴着。 “你看,我们多般配。” 回想到曾经的戏言她不自禁笑出声来,但内心她又有不甘。 她十分鬼使神差紧紧抱住了小道士喃喃自语:“为什么你觉察不到我的存在,明明你我的命运是相连着的。” “明明只有我……” 她不答应了。 带着果断李倩转身出门来到葛洪面前: “如何才能救他?” 众人面面相觑看向葛洪,只是葛洪抿着嘴一言不发,似乎不愿透露、 葛洪不开口其余人也不敢乱说话。 “要我开口求你?”李倩皱着眉已经不耐烦了。 而葛洪还在打量李倩。 他在权衡。 当年不敢求的原因便是西王母乃神族,非我族类,变数太多。 还有最关键一点,西王母非常仇视男子,特别是凡人男子。 可若能得到不死药,那么小柒先天死婴便可彻底摆脱,甚至于能够轮回转世重新修炼。 但,真的值得冒险吗? 望着李倩冰冷的目光中有一丝柔光,葛洪咬咬牙:“不死药。” 众人如释重负。 “有不死药便可让我师弟活过来。不仅如此以后还能入…….” “派个人跟我去昆仑山。” 李倩打断葛洪的话,她很讨厌这种浪费时间的对话。 现在,一分一秒一瞬间她都不想耽搁。 “我去。”张若虚站出来:“我身法快。” “知道路?” “知道。” 李倩点点头化作长虹先行离去,而张若虚则是压着心头喜悦紧跟其后。 昆仑山。 人称昆仑山为“龙脉之祖”具有“万山之祖”的显赫地位。 昆仑山北地转下三千六百里,有八玄幽都,方二十万里,地下有四柱,广十万里,地有三千六百轴,犬牙相举,天地灵气在此处也极为磅礴浩瀚。 守护在此地的便是昆仑山六十四家上古神族,张若虚飞过上空之时,已经察觉到诸多神族神识照探,只是似乎是察觉前方李倩便视若无睹。 途径纳赤台,张若虚远远便见一眼泉水终年突突翻涌。 想来此处便是被昆仑山六十四家称为“圣水”的瑶池了。 据说此泉即使隆冬时节,四野里冰天雪地,它也从不封冻,依然喷涌不止。 上古蛮荒,异兽平头蜜獾脱胎于盘古虫,与祖龙,冥凤系出一门,极难杀死。 青山城一战被魏辙师兄找到弱点将这一上古族类被溺死在此泉后众神便不再饮用此泉水,并将其打造成一口井用以镇压平头蜜獾一族的怨气。 联想至此张若虚已经感觉有些渗人加快身形飞离此地。 离昆仑山口不远,便是着名的玉虚峰。 玉虚峰,位于昆仑山口东面。 玉虚峰峰顶高耸巍峨,山体通坡冻封雪裹,山腰白云缭绕,看上去犹如一位银装素裹,婷婷玉立的女子,昂然挺立在群山之上。 此处便是进入昆仑虚要隘,也是当年十二金仙之一元始天尊道场,只是如今荒废没落了。 落入玉虚峰,二人停留在了昆仑虚入口石碑处,再进去便是西王母的昆仑虚了。 张若虚忍不住回头眺望一眼,只觉得这无边无际广袤无垠的昆仑山脉委实壮观。 望着苍茫横断的山脉张若虚有感而发:“八骏日行三万里,穆王何事不重来。” “你找死吗?”李倩皱眉咒骂道。 张若虚连忙反应过来:“仙子恕罪。” “为了你自己小命,你还是在外面候着吧。” 李倩撂下一番话便由石碑进入昆仑虚。 而张若虚等李倩进去连连抽了自己嘴巴几下:“祸从口出,祸从口出。” 不为别的,这首诗怎么能在昆仑虚念呢? 传闻那还是上古时期,西王母极爱在昆仑虚宴请仙神,在昆仑山的通天教主更是常客。 有一日,那通天教主带来一位凡人男子引荐给了西王母。 说这凡人男子乃周穆王,骑着八骏马游玩至此。 西王母与周穆王两人相遇,一个是帅气的君王,另一位是漂亮的女王,两人一见便心生爱慕。西王母与周穆王相爱一场。 只是,周穆王与西王母相爱之后,便向西王母讨要不死药。 西王母并未给予,而是提出许多苛刻条件测试。 以物换物,便是其中之一,据说周穆王贡献半壁江山才得到半点药渣,最后恼怒之下便自此不见西王母。 于是西王母伤心之下格外痛恨男人。 哎。 想到此番典故张若虚也是心有余悸,看来葛洪叫他呆子不是没有原因。 要是西王母因此怪罪,他小师弟怕就没得救了。 进入昆仑虚中的李倩身形稍稍放缓。 昆仑虚内高一万一千一百一十四步二尺六寸,山又叠叠重重的有九层。 九层山风景截然不同。 譬如第六层有五色玉树,荫翳五百里,夜至水上,其光如烛。 第五层有神龟,长一尺九寸,有四翼,万岁则升木而居,亦能言。 第三层有禾穟,一株满车。有瓜如桂,有奈冬生如碧色,以玉井水洗食之,骨轻柔能腾虚也。 只是风景再美李倩也无心留恋,她来至第九层。 此处山形逐渐变窄小,下有数百顷芝田蕙圃,群仙在此打理。旁边有十二座瑶台,每座有千步宽,都以五色玉为台基。 最下层有流精霄阙,直上四十丈,东有风云雨师阙,南有丹密云,望之如丹色,丹云四垂周密。西有螭潭,多龙螭,皆白色,千岁一蜕其五脏。 在这样的环境中流精霄阙倒算是寻常。 李倩只身踏入流精霄阙,里面壁画飞天,金光灿灿。 在正中。 一头长发披肩的女子戴着玉做的发饰,肤如羊脂白玉似李倩一般如白月光。说不清高贵冷艳,贵不可攀。 只是一见李倩女子便不自觉笑了起来,不意间露出两颗可爱的虎牙:“倩儿,不该在罪州阻拦准提来此何事?” 此人便是上古十二金仙之一,西王母。 “我来求母亲不死药一用。” 不死药。 西王母瞬间脸色一冷,衣裙下尾巴不住来回横扫似是被刺激到:“何用?” “救人。” “人?” 一听是人西王母更是露出厌恶:“人啊,长了颗脆弱的心,想的是长生不老,做的是妖魔鬼怪之事。你可莫要轻信上了当。” 李倩仰起头,眼神直勾勾注视着西王母,那副样子,傲娇中掩饰着自己的恳求。 “你的眼神,就和三千年前的我一样。” 西王母脸色柔和一些,可依旧劝解道: “倩儿,情深一寸,伤多一分。此时罢手,方为正道。” 情深一寸,伤多一分。 这种事,李倩怎会不知? 李倩手撩起自己白雪般的头发毫无波澜的脸上有了一丝苦痛:“若没有情,何来我?” 因为情,没有经过她的同意就让她这个半人半神的存在出生。 让她饱受辱骂,无数次质疑厌恶憎恨自己的存在。 年幼种种,至今无法愈合。 “只是这伤,多半女儿替你受了不是嘛。” 自己的错,流转在女儿身上,这滋味让她一见李倩便愧疚不已。 没有以此胁迫。 李倩只是紧跟着西王母面前跪下。 这一跪,西王母眼中冷戾少了许多,她带着一丝心疼:“他真的很重要吗?” 即使面对天帝,李倩也从未跪过。 即使自己是她生母,李倩也从未有半分温柔。 软话她知道自己这个女儿说不出口,可她却能跪下。 能做到至此,她又何必多此一问。 她抬起手,一瓶白玉瓷瓶缓缓朝李倩飞去:“当年你父亲求这丹药,要用半壁江山,才能换一些药渣。” “如今权凭你自己做主。” 拿到白玉瓶的那一刻,李倩如释重负万年如雪的脸上多了柔和:“多谢母亲。” 匆匆而来,匆匆而去。 望着李倩那般火燎燎的样子西王母无可奈何哀叹一声。 出了昆仑虚,李倩冲天而起,张若虚拍了拍大腿:“仙子,等等我。” 他真怕被扣在此地。 落到南阳书院,葛洪双目射着精光走来:“拿到了?” 李倩伸出手来没有一点点心疼之色便是将整瓶丹药都给了葛洪。 葛洪快步走进去又转头回来:“仙子随我来。” 带进小道士房间葛洪才抱拳对李倩说道:“请仙子先恕大不尽之罪。” 李倩抬头。 “此药还需一味药引,便是仙子眼泪。” 李倩眼里露出不解。 葛洪有些尴尬解释道: “不死药,师傅曾说,若拼尽宗门积蓄不难拿。” “难得是西王母炼制丹药时含着泪,这让此药多了一味谁也得不到的药引。” “至亲至纯至伤的眼泪。” 周穆王之后,谁能让鼎鼎大名西王母落泪,那怕是异想天开。 但若是李倩,说不定可以。 毕竟她是二人至亲血脉。 只是李倩还是冷冰冰杵在那静静看着小道士,像是魂游到了天外。 怕她没有理解方才那一番话葛洪喃喃解释: “至近至远东西,至深至浅清溪。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 “我明白你的意思。”李倩打断葛洪:“我只是想知道....” “按你的意思。” “这味药引便代表母亲曾动过真心。” “是。” 葛洪的回答击穿了西王母百般否认的过往,李倩只觉得解脱了。 内心深处自己释然了。 “你出去。” 葛洪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如何走出来,望着外面炫目的阳光,他想到师傅曾经的笑言: “冰冷如雪的李倩,怎么可能有泪。” “她的心比广寒宫还冷。” “师傅啊!打脸了咱们…….”自嘲一笑他只觉得心中压了几百年的石头被搬开了。 床榻上,李倩紧紧攥着小道士冰凉僵硬的手。 她似乎想到了那个画面,母亲端庄着微笑可眼泪却是一滴滴落入丹药之中…….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母亲……” 她望着小道士的脸入了神。 什么样的心情? 恰如此时此刻吧...... 恰如她与他。 总是妄想借半生流离,换某人怜悯。 只怪她这输不起的,遇上他这看不起的。 一次次垂下高傲的头,可终归落得惨败收场。 连惨败都算不上,只是她一厢情愿。 一厢情愿与他绑定情缘,一厢情愿为他求不死药。 等他醒来,依旧看不上容不了自己。 “牛鼻子。”她嗔怒到:“约定还算吗?” “我们相隔这么远.......” “还能再见吗?” 瑶池阿母带着凄惘的话随之出现在她脑海。 她绷不住伏倒在小道士怀中大哭起来。 这一刻眼泪像灭世的洪荒洪水。 门外葛洪大惊之色下将所有人赶至别院,并交代不可嚼半点舌头。 定魄珠,不死药,还有她的眼泪缓缓融入小道士身体里。 想是人世间的错,或前世流传的因果。 让李倩倾尽终生的所有也不惜换取刹那阴阳的交流。 小道士在黑暗中似乎有人在他心里放了一滴眼泪,冰凉入骨中带着一丝察觉不到的柔情。 他睁开眼,像是一场好梦大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