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仙君用他那粗短的手指,戳刑廉的肩膀,戳得他直往后退。 “别忘了,琼华仙子说过不允许你通过琯考,她不想与你这样的人一同位列仙班,若是你胆敢违背她的意思,定会叫你好看。” 刑廉低着头,逆来顺受,任人欺负,他一言不发地绕过胖仙君往前走。 “就算你通过琯考,就凭你的身份,也不会有哪个宫肯收你的,你乘早死了这条心吧!”胖仙君在他身后喊。 等他们走后,我在学院外截了刑廉的道儿,他停下脚步,抬头看到是我,紧皱的眉头略微舒展开来:“还,还有什么事吗?” 刑廉之前受的伤还没好全,走路一瘸一拐的。 我问他:“他们欺负你,你为什么不还手?” 刑廉沉默不语。 “你难道想一直这么生活下去吗?你就没有想做的事或者想实现的愿望吗?刑廉,神生漫长,你难道就不能为自己活一次吗?” “阿善…”刑廉的声音很微弱,像重症不治的病人似的:”你救了我那么多次,我理应报答你,但是,但是我真的没办法参加琯考,对不起...” 我耸耸肩说:“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对不起的是你自己。” 另一边,南宫明进行得倒是很顺利。 因为不愿与人组队参加考试而留了好几级的白雅洁居然破天荒地答应了。 “刑廉不肯参加?他要弃考?”和我一样,南宫明也很意外。 我说:“苡安威胁他,不让他参加。” 还是白雅洁想得通透,马上就明白了:“他是怕即便通过琯考,也没有天宫会接纳他吧?” 我忽然想到了一个办法,对白雅洁说:“不如你去和广成君殿下说说,看看能不能收留刑廉。” “如果他通过琯考的话。”我又补充了一句。 “这...”白雅洁迟疑了一下,然后简略回答:“好。” 想到之前广成君在三公主这件事上的态度,此方法应该不是那么容易达成,于是我又说:“不同意也没关系,到时候再想别的办法。” 白雅洁点点头。 没想到过了一日,白雅洁那边还没传来好消息,刑廉倒先主动找到了我。 “怎么?想通了?”我问他。 刑廉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说:“承蒙不弃,我愿意参加。” “不,我想加入。”他咬牙说道。 我暗笑一下,表面云淡风轻:“昨天不是死活不同意嘛?怎的又肯了?” 刑廉握着拳:“昨天,你问我,有没有什么想做的事和想实现的愿望。” “嗯?” “我,我想了一宿,想道了。” 刑廉鼓足勇气说“我,我想加入遣云宫。” “啊?”我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脱口而出:“那可是要抓你爹的地方。”说完又觉得揭人疮疤,有些不礼貌,赶忙闭嘴。 “我不相信我爹会背叛天界,我想着找到他,问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刑廉又低下头,他总是低着头说话,不敢与人对视:“只有跟着执法天神们出任务,才能找到我父亲。” 我拍了拍刑廉的肩膀,朝他竖起大拇指:“这才对嘛,有志气!” 到了这个时候,天神院学生们的志愿大致都已经定了,我和南宫明都想去武神宫,至于白雅洁嘛,当然是回广成宫了。 我把我的想法告诉了鹤青。 “你想来武神宫?”鹤青十分意外。 我站起来,拱手给他鞠了一躬:“还请武神殿下不要嫌我粗苯。” “我不是这个意思,”鹤青笑着,拉了拉我的手,示意我坐下说:“我只是以为你一定会去玄女宫,或者留在昆仑山。” “嗯...我师父说玄女宫不缺人,而且她老人家独来独往惯了,不需要人伺候。” “可是慕枫御下严格,去武神宫当差,很辛苦的。” 我拍着胸脯自夸:“我不怕吃苦。” 鹤青笑道:“你既然想来,当然好了。”说话的时候眼睛和眉毛弯成一道弧线。 我喜不自胜道:“那就这么说定了!” “不是仙术课吗?怎么跑驯兽场来了?” 我从恍惚中回过神来,问身边的小伙伴。 刑廉说:“刚刚泰莱神君门下仙童喊我们来这里的,你没听到吗?” “哦哦,是嘛。” 我还真没听到,稀里糊涂就跟过来了,只记得上一刻还在听苡安炫耀她得一件宝贝,鲛人国的鲛绡纱,要献给武神作为生辰贺礼。 可我还没想好送什么。 苡安得意洋洋地说:“我这鲛绡纱可不是普通的鲛绡纱,是鲛绡混了金丝银线、天蚕丝和南海产的一种特殊的藤条制成的,五股捻成一股,工艺极为复杂,不仅遇水不濡,更是刀枪不入,可谓料轻而质坚。” 胖仙君奉承道:“这世上还有这样的宝贝?” 苡安又说:“我这鲛绡纱是八十一个鲛人用了两年时间,一共才织得那么一小块,刚够做一件背心,穿上之后,寻常的法器根本伤不了,拿给鹤青哥哥,他一定很高兴,对了,我得让他给我这件宝贝起个名字。” 她一边说眼睛一边往我这边瞥,然后轻蔑一笑。 学生们在驯兽场前等了一会儿,泰莱神君却迟迟没有出现。 苡安和她那群狗腿仙君过来滋事,胖仙君推了刑廉一把,恶狠狠地说:“好你小子,我跟你说的话,你权当放屁是吧?” 看来他们是知道刑廉答应参加琯考并与我们组队的事了。 我马上顺着他的话,掩鼻道:“哎呀,你闻到味儿没有?好臭啊。” “你...”胖仙君作势要打我,南宫明与白雅洁同时挡在我身前。 南宫明护着是能预见的,只是没想到白雅洁也能为我出头,看她平日里冷口冷面的,没想到这么讲义气,我不免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胖仙君顿时退缩了,嘴却还很硬:“好啊,你们几个是打定主意要包庇这小子了是吧?包庇他这种人,你们有什么好处?” 我嘲讽道:“与你同堂上学我有什么好处,我不还是忍了嘛,世上的事大抵如此,看不顺眼的事多了去了,不就是我忍忍你,你忍忍我,大家都过得下去嘛,怎的,还都要你喜欢不成?” 苡安走上前,面色不善,嘴角挂着一抹似是而非的笑,不屑地对刑廉说:“你是觉得自己抱上南宫家和广成宫的大腿,有靠山了?” 她不礼貌地指着白雅洁道:“她不过就是凡界曲潼江边的一个孤女,家乡受水灾侵害,父母兄妹都死了,她本来也是要死的,都到了走投无路,要跳江自尽的地步了,是下凡救灾的元昊哥哥看她可怜顺手救了她,事后还不要天帝陛下的嘉奖,用自己的封赏换她飞升,她这才有福气侍奉在元昊哥哥身边,说到底她也不过就是广成宫的一个仙娥罢了。” “至于他,”苡安上下打量了南宫明一番,冷哼道:“说好听点,是南宫家的少主,不过他上头有六个哥哥,就是死了一个,那也还有五...” “啪”的一声,一个清脆的巴掌落在她的脸上。 苡安白嫩的脸上登时就出现五指红印。 她捂着脸,惊恐地瞪着我:“你,你敢打我?!” 我说:“打你怎么了,我早就看你不顺眼了,这一巴掌,不过是给你一点教训。” 苡安哪里肯忍下这口气,冲过来一把薅起我的头发,我也不甘示弱,与她扭打起来,胖仙君和南宫明觉得事态不对,赶忙来劝架,一个摁住我,一个来拉苡安,只可惜我俩像两只斗红了眼的鸡一样,不依不饶,他们刚把我和苡安分开,转头我与她又开始互相撕扯,如此反复。 “放手,”苡安终于不耐烦了,吼道:“我让你们放手!” 胖仙君等哪里敢放,只好说:“何必与这种低等的妖仙一般见识呢...” 我也一时怒从心头起,把这几年在昆仑山受的委屈一并发泄出来,一把抓起胖仙君的衣领道:“你说谁是低等妖仙?你说谁?” “你们既无功德傍身,又修为平平,不过是仗着自己的出身和祖上荫德才占了一个准天官的虚名,为人敬仰,建庙立像,受香火供奉的才叫神仙,你们算什么东西,还有脸说别人不配与你们一起位列仙班?” 苡安听罢恼羞成怒,扑将过来,她一个受过册封的仙子,这会儿是什么教养礼法都顾不得了,对着我就是一通浑踢浑打。 胖仙君等人见劝不住,索性加入战局,南宫明、刑廉怕我吃亏,也来相助,现场一片混乱。 不一会儿,我和苡安皆披头散发,身上的衣衫都被扯破了,不过她比我严重,苡安吃了我一拳,右眼被打肿了,直接破相,只能一直捂着眼睛,影响了之后的发挥。 “上课时间,你们在闹什么呢?”此时,当头一喝,泰莱神君的声音犹如惊雷般从天而降。 与他一同出现的还有永垣上仙,他倒是没什么反应,还是一副事不关己,见怪不怪的样子。 我和苡安被喊了一个激灵,这才罢手,正打得兴起,还有些不舍得。 泰莱见我们闹得不成样子,大发雷霆:“看看,看看你们的样子,成何体统?平日里读书识理,都读到什么地方去了?” “禀明神君,”胖仙君辩解:“是,是阿善先动的手。” 泰莱神君横眉冷对,瞥了他一眼,他便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你们一定很奇怪永垣上仙为何会与我一同出现在仙术课上吧?”泰莱神君说道:“我一直说仙术课不能光讲理论,所谓纸上得来终觉浅,所以我向玉清真人提议,与永垣上仙联合教学,让你们能将学到的仙术真正用于克敌制胜。” “不过,”他话锋一转:“我看你们这么能耐,想来也是不用学了,今天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统统给我去益丰堂罚跪。” 那些置身事外的学生们抱怨:“为什么我们也要跟着受罚?这不公平,明明是...明明是阿善先挑起的。” 他们不敢指摘苡安,只把错都怪罪到我头上。 泰莱冷笑道:“你们连自己错在哪儿都不知道,看来要跪很久了。” 又有学生说:”琯考在即,这不是耽误进度吗?” 泰莱厉声说:“就你们这样还想封神登天?不让你们位列仙班,才是造福天界!” “你们不在益丰堂跪,”泰莱看着我们几个打架的说:“跪到天神院门口去。” “什么?”苡安登时发作:“凭什么?从小到大,我爹娘都没这么罚过我?你算什么...” 眼看她就要说出些不恭敬的话来,胖仙君连忙给她提了个醒,苡安忍了忍,终是憋回去没说出口。 “怎么?嫌丢人?打架的时候,怎么不嫌丢人?”泰莱说:“若是不跪,今后也不必来上我的课了。” 说罢他与永垣上仙互相行了个礼,飘然而去。 “要不是为了参加琯考,我才不怕他呢。”苡安跪都跪得不老实。 “就是,”胖仙君谄媚附和:“就他最为严苛,动不动就罚学生,找人去天帝陛下面前告他一状才好。” 我讽刺道:“仙子省点力气吧,这各宫各处可都看着呢,我一个不起眼的鲤鱼精倒是没打紧,仙子身份尊贵,可别叫人看了笑话。” 跪了半晌,各宫的仙娥们一茬一茬地来了不老少,黑压压围了一圈,但都只是看着,没敢将人领回去,有的看了一会就走了,想是回家找仙主拿主意去了,往来路过的也不少,更有些是专程来看笑话的,南宫明的哥哥也来了,广成宫也打发了人来。 我原以为应该就只我和刑廉没有人来探视,谁知竟在人群中看到了蕊芝的声音。 这会儿她应该在巡园才对,也不知是哪个嘴碎的,将我受罚的事说与她听。 “对不起,连累你了。”跪在我边上的南宫明往前凑了凑,对白雅洁说。 白雅洁道:“这件事错不在我们,谈不上连累,最多就是冲动了一些,便是闹到云汉殿我也不怕照实说,想来大殿下是不会责怪我的。” 这时,一位身着黄杉,秀美飘逸的仙子从围观的人当中走出来,苡安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连忙唤道:“文姐姐!” 我问:“这位是?” 白雅洁道:“是天后娘娘宫里的女仙官,叫文樱。” 文樱朝苡安略一点头,随即正色道:“传天后娘娘玉旨,尔等不敬师长,德行有失,罚你们回府闭门思过一个月,除了上课,其余时间一概不准外出,另罚抄《释厄经》十遍,《旷世录》十遍,《大藏论》十遍,不得有误。” “什么?一个月?”苡安跳将起来:“可是十日之后就是鹤...就是武神殿下的生辰了呀,娘娘要我闭门思过一个月,那我岂不是...” 文樱清了清嗓子:“琼华仙子快快接旨,领命去吧,娘娘说了,各位仙子仙君行事如此张狂,不被赶出天神院就不错了,就别想着参加什么生辰会了。” 她又俯身在苡安耳旁道:“再说,娘娘也是为仙子考虑啊,难道仙子还想继续跪在这里,丢人现眼吗?娘娘说了,都是一家人,关起门一起吃个饭,也还是可以为武神殿下庆生的,娘娘还说往日里仙子飞扬跋扈,犯的大事小事,连同上次得罪玄女娘娘的事,娘娘都给遮掩过去了,可这次的事闹得太大,若不处罚说不过去,况且只是禁足,罚得也并不重,盼着仙子日后行事能收敛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