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楼后林怀金的母亲突然回头看了看,确定儿子并没有跟下来后,便神色凝重的望着我低声道。 “小伙子,你就是宋奶奶新收的高徒,赵半仙儿吧?” “阿姨您言重了。”我忙道“您叫我小赵就行了。” “嗯,赵半仙儿我有件事想要问问你。”林怀金的母亲边示意我继续跟着她下楼,边轻声问道“你说人死之后,真的会给自己的亲人托梦吗?” “这个嘛...”我以为后者想要问的是,自己两个儿子如今先后遭噩梦困扰,还意外身亡了小儿子,是不是由于自己丈夫死后托梦追索造成的,便放缓了语气安慰道,“阿姨您不要多想,像您两个儿子先后梦到死后的父亲,依我看应是无法及时回来参加葬礼,思念和愧疚导致的。关于您两个儿子做的噩梦,我想应当是另有缘由。” “不不不,赵半仙儿你误会了。”老太太说着又朝周围看了一眼,确认没人能听到我们谈话后,才十分谨慎的说道,“我想问你的,并不是我两个儿子做噩梦的事。其实是我最近,做了几个奇怪的梦,想向赵半仙儿您请教一下。看看您能不能,为我解下梦。” 独相语委托解梦,谈家事母子异同。 闻听林怀金的母亲是想让我帮忙给自己解梦,我不由得心生疑窦。按理说这个时候作为母亲,不都应该更担心自己儿子的状况吗?怎么感觉相比饱受噩梦困扰的大儿子,林怀金的母亲更加在乎自己呢? 而且更让我觉得奇怪的是,如今林怀金的父亲已死,其母亲应该是这个家里最有话语权和地位的长辈了。怎么此刻却显的极为胆小谨慎,像是生怕我们两人之间的对话,被儿子或是儿媳听去的样子。 “是这样的阿姨,我现在刚...”我话还没说完,楼下突然传来了林怀金妻子的高声呼喊的声音, “妈?您去哪了?妈您在楼上吗?” “我先带你去杂货间,然后等把我儿子房间里的箱子搬完,我在找地方和赵半仙儿你细说。”林怀金母亲迅速且小声的说完后,不等我回复便迎着寻上楼来的儿媳妇,淡淡的说道“金子房间的东西还没搬完呢,你也上去搭把手吧,金子这两天身体不好。” 看到我们之后,林怀金的妻子的视线先是越过婆婆,警惕的在我脸上打量了几眼,然后才收回目光对婆婆说道“好,我这就上去帮忙。” 如此几趟搬完了所有纸箱后,林怀金的母亲作势拉着我帮忙整理杂货间,又以给客人们准备午饭的名义支开了儿媳妇。这才找到机会,重新提起了方才的话题。而我也终于有了机会,把刚才未说完的话给补充上。 “阿姨,我恐怕要辜负您的期待了,真的是很抱歉。”我挠了挠头满脸尴尬的说道“我才拜入师父门下没几天,连卜卦都还没学个皮毛呢,更不要说帮别人解梦了,您的忙我帮不上呀。” “没关系赵半仙儿,不要紧。”林怀金的母亲似是早就预料到这种情况了,十分淡定的说道,“我知道赵半仙儿您拜入宋奶奶门下不久,我也不急着你现在就帮我解梦。我把我梦到什么了告诉您,您记下了回去学给宋奶奶听。然后你再把宋奶奶解出来的结果,告诉我就可以了。” 说着林怀金的母亲便掏出了手机,要和我交换联系方式。话说到这个份上,我自然也没有拒绝的理由了,便答应了林怀金母亲的提议。 不得不说听着眼前这年近花甲的老太太管我师父一口一个“宋奶奶”的叫着,我心里不由得升起些许别扭的感觉来。等加过x信后,后者再次警惕的望了眼杂物间外,确定儿媳妇没有过来后。才长叹了口气,缓缓说道, “先谢谢你了赵半仙儿,愿意听我这么个老太太唠叨。你也知道我家今年接连遭遇不幸,我家老头子,还有我的小儿子玉儿,都前后脚的走了。我老头子走了,我不伤心。到了这个岁数早晚要有这么一天,说不定我今天晚上闭眼睡下,明早也就再也睁不开了。” “可玉儿他今年才三十四岁,正是年轻的时候。这谈了两年的媳妇还没等过门呢,也没有留下个一儿半女,突然就这么的走了。我这个当妈的,又怎么可能不伤心呢?而且到最后连个尸首都没找到,下葬都下了个空坟。” 虽然只是寥寥数语,但由眼前这个刚接连经历了丧夫和丧子之痛的老妇人,神色平静的娓娓道来,总给人中说不出的感慨与忧伤。 “阿姨还请您节哀。”我干巴巴的安慰道,“生活总归是要向前看的。” “我懂的,人死不能复生,该哭的时候我都哭过了,现在是想哭也哭不动了。”林怀金的母亲淡淡的说道, “我本来想着,孩子尸首虽然没有找到,但是总归有宋奶奶给他安了个衣冠冢。他的魂儿呀,也有个受香饮水的地方,也该就安息了。可是最近玉儿这孩子,又闹腾起来了。” “闹腾起来了?”我品咂着后者的话,有些不解的问道,“阿姨你这话,怎么讲?” “说起来也不怕你笑话,我家这两个孩子和他爹啊,都不怎么亲。从小他们爷仨就是成天吵架,他爹脾气又爆,对两个孩子不是打就是骂。”林怀金的母亲面露无奈的说道“而且他爹那人又好面子,到外头又不许孩子说挨了打,弄得家里爷仨见面了个个和仇人似的。” “所以这次他爹走了,两个孩子不愿意回来我也不是不能理解。结果最后玉儿也跟着走了,我还想着这回家里,是想吵也没人吵了。可没想到这阵子,他们爷俩人都走了却还不肯让我安生。” 听到林怀金母亲这话,我心里不禁咯噔一声。方才在师父家的时候,林怀金明明说的是,弟弟从小和父亲关系不好。不仅没有提自己和父亲关系如何,而且言语之间隐约有暗示,自己和父亲关系尚算融洽的感觉。还强调自己之所以没有及时回村奔丧,是被生意拖累了。 可眼下按照林怀金母亲的说法,两人竟是开始就不太愿意回来。并且当师父宋大仙儿向其问到,为什么不把弟弟林怀玉失足落水前,频频做噩梦的事情说出来时。后者也是以母亲担心家中不睦的丑事外传,所以不让他说为借口。 可现在看来不仅兄弟两人和父亲的关系,都不怎么样,林怀金的母亲也并不像是那种,对家庭不睦这件事,在意到如后者所描述的那样。不然不会如此轻易的,便将这件事轻易的讲给了我这个初次见面的外人听。 即便林怀金母亲这么做的原因,有考虑到我是村里宋大仙儿徒弟的这层身份。可原本林怀金口中要隐瞒的对象,也正是我的师父宋大仙儿。所以要么是林怀金的母亲因为某种原因,眼下改变了态度。要么就是林怀金本人,在说这件事时撒了谎! 略作思忖后我并没有向林怀金母亲挑明此事,而是做出了认真聆听的准备,打算看看后者想要让我代为转达解析的梦境,又是什么样的。 “要说是梦到了什么花呀,草呀,镜子呀,树呀之类的梦,我就不劳烦宋奶奶帮忙解了。我自己买本解梦的书,对着看看也是一样的。”林怀金的母亲神色紧张的说道。 “可这回我梦到的,却是玉儿他们爷俩回来找我了,连梦里说的话我都听的真真的!” 在林怀金母亲的描述下,我逐渐明白了为什么,后者如此在意这段梦境的解析。 “一开始我梦到的是我家老头子,他跟我说外外面找到玉儿了,还跟我说不用担心他们爷俩再也不吵架了。”林怀金的母亲眼中闪过回忆之色,缓缓说道,“但时我家老头子跟我说,玉儿有点冷,让我给他找个暖和点的地方。” “开始我还没明白,找个暖和点的地方是什么意思。没过几天我又梦见了我家玉儿,他跟我我说‘妈妈我周围都是水,我晚上好冷’。我当时就惊醒了,想着会不会是因为,我家玉儿的尸体还没找到。一直泡在水里,所以他才跟我说冷。” “阿姨,您这个...”我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说道,“我感觉不像是托梦,会不会是因为您老是惦记着,您儿子落水身亡没有找到尸体这件事。所以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才会梦到他说冷呀?” 出乎我意料的是,林怀金的母亲并没有像绝大多数迷信的老人那样,当场驳斥我的言论,反而极为认真的点了点头道,“其实我也考虑过这件事,但是那个梦做的实在是太真了,让我也感到有点怀疑了。这些年我从来都没有出过村,我那两个儿子在外地做生意的时候,我也没有去看过他们。” “但是我和金子说了,我梦到的那个场景,他却说和玉儿落水的那个地方几乎一模一样。而且我梦里见到的玉儿,也不像是落在水里。而是更感觉像是,躺在岸边浸水的地方,往外面瞧的样子。” “我跟金子说,会不会玉儿落水淹死之后,就被冲到那个地方了。想让他再回去,看看那个地方有没有玉儿的尸体。要是有的话,那么咱是不是说给带回来,也让玉儿能够落土为安了。可是金子跟我说,我梦到的那个地方,离玉儿落水的地方根本就不远。” “不仅警察都在附近找过了,他自己也花钱雇了人沿河岸找了很多天,最后也都是什么也没找到。要我别再胡思乱想,根本就没有什么托梦的事。” 林怀金的母亲面色微暗,带着几分执拗叹道,“可是赵半仙儿,你说这要完全是老太太我瞎想。那为什么我梦到的景色,却和我家玉儿死的地方一模一样呢?” “这...”我自然是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只得含糊的应道,“这样吧阿姨,我把您做的这个梦,回头和我师父她老人家说说。看看她老人家,对此有什么看法。” “那太好了,那真是太好了。”林怀金的母亲面露喜色,忙不住的向我道着谢。正当我极力表示大可不必的时候,却顺着杂物间的窗户看到,林家的媳妇正系着围裙,急匆匆的穿过院子朝这边走来。 一直留意着外面动静的林怀金母亲,比我还先一步注意到了儿媳妇。边低声嘱咐我道“还有关于我家老头子和玉儿给我托梦这件事,你就不要与我大儿子金子说了。他和他爹一样,不愿意我把家里的事往外传,觉得这都是我在胡思乱想传出去丢人。” 三言两语说完之后,林怀金的母亲主动推开杂物间的门走了出去,正迎上自家的儿媳妇抢先开口问道“苗啊,你这是要去哪?” “啊,那个妈啊,我是想来问问您...”林怀金的妻子于苗不着痕迹的朝杂物间里瞥了眼,堆起笑脸对婆婆说道,“咱家那个耗油好像用完了,这家里还有没开封的吗?” “耗油在厨房下面那个柜子里,不是还剩了半瓶吗?”林怀金的母亲问道,“你没有看见吗?” “噢,是吗?那可能是我刚刚找的时候没有看见。”于苗含混的应了一句,随即又赶忙问道“那个妈,您这边收拾完了吗?您帮我去厨房看看,我那鱼炖的火候行不行呗?” “好,我们这边正好收拾完了。”林怀金的母亲面色平静的说道,“我这就去厨房看看。” 眼见这婆媳俩一前一后往厨房去了,看的跟着走出林家杂物间的我满头问号。就是换个傻子也能听出来,林怀金妻子于苗口中,所谓耗油也好炖鱼也罢,都是临时找来的蹩脚借口罢了。 可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后者像是监视间谍一样盯着自己的婆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