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短短三天时间,你便仅凭自己的力量,全部搞定了。确实是出乎了,为师的预料。” “师父您过奖了。”我忙谦虚的说道“全赖师父卦象精准,我方才在第一时间,找准了调查的方向。” “你小子也不用在这里拍我的马屁。”师父宋大仙儿用烟袋锅指了指我,失声笑道“该夸的我夸完了,接下来为师就要说说,你此次做的不好的地方了。” 闻言我忙打起精神,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还请师父明示。” “还记得你母亲带你来第一次拜访我的时候吗?”师父宋大仙儿敛起笑容,淡淡的说道“当时我便说了,你若想要做我的徒弟,最大的缺点便是‘不信’。” “所谓不信,不相信是不信,不自信亦是不信。信或不信其实都没有什么错,但你绝不能既信又不信,于夹缝之中左右摇摆。如此却是顾左而失右,顾右而失左。左右皆顾,则左右尽失也。” “卦象也好,亦或是你那奇梦所见也罢。你若不愿信其为真,那么无论其结果如何灵验,你便当巧合看之就是了。强信为真,不过自欺欺人耳。可你若想信其为真,就莫要首鼠两端。临事决机之际,还要对卜卦的判断犹豫不决。” “这卦象的结果,是给你指明目标,帮助你做出最终判断寻觅真相的。可你若是反过来,想用找出的真相,来验证卜卦的结果,岂不是本末倒置了吗?你那奇梦个中奥妙,本非言语可能细究的。你若反反复复总生迟疑,只怕往后此梦便再难抵此玄妙之境了。” 这话一入耳,我顿觉醍醐灌顶茅塞顿开,慌忙追问道“所以师父您的意思是,我太过注重验证卦象和我那怪梦的真实性,反而于卜卦一途落了下乘?” “正是如此。”师父宋大仙儿笑着点点头道“凡夫俗子总以卦象精准与否,来判断相师的水平。却不知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尚有一得。卜卦所求,乃是那一线感应而生的天机。天机既德,那么真假对错便与此卦无关了。接下来的成败与否,说到底还是决定于你如何去做。” “奕心,你若是想要于卜卦之道有所小成,就需要放下心中的成见。卦象所得的结果,应验了也好未应验也罢,皆是天机所在。若你每次都一定要眼见卦象应验,才能建立起对自己卜卦之术的信心。那么你的卜卦结果再如何精准,也不过是镜花水月危崖高楼。一次小小的失败,就足以摧毁你的全部。” “况且过分执着结果和卦象的应验,也只会让你在卜卦和解卦时,一味的朝着自己预设的结果而去。便是卜出了结果,所得也只是你心中俗想罢了。如此一来何谈境界空明?又哪来应验如神?你连感应天机都做不到,窥破天机不更是无稽之谈?” 之前在梦中见到沈承年与赵雪娥所谈时,我一直困于所见真假而无法自拔。哪怕种种迹象都揭示了,我梦中所见全然不是虚妄。我也迟迟无法做出决定,在面对赵雪娥和沈承年时,也是畏首畏尾不敢深谈。非要反复试探拉扯,引动对方率先出口,印证了我梦中所见非虚之后。才敢相信那些,全部都是真的。 正如师父宋大仙儿此刻所说,若是抱着这种心态去看到卜卦之道,那么和不相信卦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呢?既然推理可能会因失误得出错误的结果,逻辑也可能因无知而导向悖论。为什么卜卦就不可能,出现错漏和偏差呢?表面上看我在神化卜卦之术,可归根结底却是因为,我还没能彻底接受卜卦之道。 动摇正是来源于怀疑,而怀疑则是因为不信任!一个连自己所卜卦象都不信任的相师,是绝不可能在卜卦一途上走远的。 想清楚这点,我顿时感到身上仿佛卸下了两座大山,身体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与舒畅。卜卦之道在我眼中,再不是那般高高在上神秘莫测的存在。仿佛跨越了我们之间的隔阂,抵达了我触手可及的地方。 曾经对于卜卦乃至拜入师父门下修习道术这件事,所产生的种种焦虑、紧张、怀疑、动摇、退缩在这一刻统统散去。虽然现实中的时间,只是过去的短短的一瞬,我却感到我的整个人,都完成了场从内而外的蜕变。 “看来,奕心你想明白了。”看着我逐渐清澈的目光,师父颔首轻笑道“悟性不错,孺子可教也。” “谢师父教诲!”我满脸感激的向师父宋大仙儿行礼致谢道“方才这番话,着实让徒儿在卜卦一道上受益良多!” “你既然想明白了,那么为师便不复多言了,个中奥妙还需你自行参透为佳。”师父宋大仙儿挥了挥手,淡笑道“好了,我要休息了。稍后你记得,去接倩儿那丫头回家,别让她疯的太晚。” “徒儿明白。” 在打扫好庭院后,我迎着月色再次驱车赶往了祈福法会的现场。此刻山坡上刚刚放完烟花,嘈杂拥挤的人群正在欢乐的气氛中,朝外走去各寻自己的座驾和归途。我迎着人流而立,忽然心有所感,下意识的将五指拈起,回忆着师父所传的袖卦之术并指而占。刹那间一股极为玄奇灵妙的感觉,贯穿了我的全身。 “我想想,应该是那边吧...”我并没有低头去看充作算子的三指,仅凭肌肤相触的感觉便得出了结论。倏然抬头望去,正瞧见师妹宋倩和姬桐两名少女手拉着手,顺着人潮往前走着。我挤开人流,径直来到了两人的面前 “呀师兄你来接我们啦?我们正想着到大路上之后,给你打电话呢...”正说着满脸惊喜的师妹宋倩忽然瞪大了眼睛,认真的打量了我几眼后,口中下意识的惊咦出声“欸?师兄你...” “我怎么了?”我问道 “说不上来,就是感觉好像...”少女疑惑的说道“哪里有些不一样了。” “能有什么不一样。”我失声笑道“好了,我们回家吧。” 早上起床后,我如往常一样梳洗完毕做过早课后,便到厨房准备起早饭来。 或许因为昨晚在祈福法会后的庆典上玩的太晚,师妹宋倩又一次睡了懒觉。到了吃早饭的时间,卧室里也没有任何的动静。师父宋大仙儿也因为连续三天高强度的法事损耗不轻,亦是少见的这个时间还未起身。 于是只剩我吃完早饭后,一个人在院中打扫清理。这几日一连数日都是晴天,即便天天打扫也免不得早上起来积起不少浮灰。再加上天气炎热,更是让人平添几分浮躁焦急之感。 正当我拿着花洒,朝着刚刚扫完的院子洒水时。门外刹车声响起,紧接着一阵急促虚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走进了院子中。我抬头望去险些被来者吓了一跳,还以为朗朗白日活生生的见了鬼。 来者是名看上去三十五六十模样的男子,身上的穿着虽然价格不菲,但整个人的气质却极度的萎靡阴沉。再加上杂乱的头发,深陷的眼眶,布满血丝的双眸,凹陷的双颊和凸起的颧骨。整张脸稍微沾点毛,就可以去演被压五指山下五百年的孙悟空了。活脱脱就像是副,从棺材里爬出的活尸,被身上的名牌西装衬的愈发阴森吓人。 “喔,好家伙...”我不禁惊呼出声,忙定了定神问道“先生您这是,来拜访宋奶奶的吗?” “对对,我是来拜访宋奶奶的。”来人一开口,声音也是如卡在一起的生锈齿轮,极为的嘶哑难听“请问宋奶奶她老人家,在吗?” “噢,我是宋奶奶新收的徒弟姓赵,道号奕心。”我忙自我介绍道“师父她这时应当是起了,您容我通报一下。” “我知道您,宋奶奶的徒弟赵半仙儿。”来人佝偻着腰身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惨白的牙齿和厚厚的舌苔,对我干笑道“有劳您通报了,有劳了。” 眼看来访者一副下一秒直接躺在地上都不奇怪的样子,我也是不敢再做拖延,赶忙折回大堂看看师父宋大仙儿有没有起来。正好看见师父吃完了早饭,往她那大铜烟袋锅中塞着烟丝。便将有人来访的消息,汇报了上去。 “奕心,你带他进来吧。”闻言师父宋大仙儿让我撤去碗筷,将来访者带进来。 不多时后者便跟着我穿过院子,径来到大堂之中。一见到师父宋大仙儿后,便立刻上前跪倒在地,痛哭流涕的说道“宋奶奶,您一定要救救我啊。” 骤然见到来访者这副活死人般的枯槁模样,连师父宋大仙儿也是愣了一愣,打量了后者半晌后方才开口问道 “你莫不是林家的小子怀金?” “是我,宋奶奶,我是林怀金。”男人仰头望着师父宋大仙儿,不停的拱手跪拜道“求您了宋奶奶,您一定要救救我啊!再这么下去,我这条命就要交代了!” “坐起来说话,你这又哭又拜的,像什么样子。”师父宋大仙儿板起脸来,不悦的训斥道“你这是哭坟来了吗?我还没死呢。” “哦哦,是晚辈的不是。”林怀金也意识到了此刻自己的举止不妥,忙站起身来抹去眼泪,干笑着陪着不是道“是晚辈唐突了,唐突了。宋奶奶您大人不计小人过,见谅,见谅。” “好了好了,别搞这些虚的了,有事说事。”师父宋大仙儿抽了口烟袋锅,皱眉问道“你这大清早的,到底是遇到什么事了?” “不是今天,一个月,整整一个多月了!”林怀金竖起根手指,满面痛苦的说道“整整一个月,我是一分钟的觉都没睡上啊!只要一闭上眼睛,梦里全是各种邪祟恶鬼想要索我的性命。” “我在家里神像也摆了,辟邪的玉牌挂件,也是弄了一大堆。还有各种大师开光的法器,我也是准备了不少。但是没用,都没用啊!只要我睡着,就休想有一丁点的安稳。这些天来我是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好。再这么下去,我怕是要活活的困死了!” “我实在是没办法了宋奶奶,我只能来求您了。”或许由于长时间的严重失眠,此刻林怀金的状态也处于一种诡异的亢奋之中。随着叙述情绪逐渐激动,干瘪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两颗眼球几乎就要从眼眶里瞪出来 “求求您了宋奶奶,求您救救我吧!” 只见师父宋大仙儿将手中的大铜烟袋锅横放夹在胳膊肘处,左手捏着雷诀,右手剑指林怀金口中念念有词,忽然厉喝一声 “清!” 被指到的林怀金如遭雷亟,浑身猛然一颤僵在原地,片刻之后眼中红芒渐退,情绪也是冷静了下来。有些茫然的立在原地,良久之后才恢复了清醒,开口道对师父宋大仙道, “宋奶奶,我这是...” “好了,你且坐下来慢慢说。”师父宋大仙儿叹了口气,摆摆手让后者先在椅子上坐好。又令我去泡碗浓茶来,给其提提精神。 吃了师父宋大仙儿这记夹杂着五雷法诀的当头棒喝,林怀金的精神似是恢复了不少。虽然还是副萎靡不振的模样,但情绪上已经不像初见时那般激动了。说话时的声音和逻辑,也显而易见的顺畅了许多。 “你先说说,你这做噩梦的症状,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的?” “哎,其实说起来应该是两个月前的事情了。”林怀金叹了口气道,“宋奶奶您还记得吧,两个月前我带着我弟弟的死讯,回村报丧,我弟弟的衣冠冢,还是您老人家帮忙给定的坟。” “从那时候起,你就开始做噩梦了?” “硬要说的话,从回村前就有了。只是那时候也就做那么一两次,我也就没有把这事给放在心上。毕竟咱说实话,谁还不偶然做个噩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