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锦冲出院门就看到了地上的狼藉,一堆堆巨大的石块,一丛丛笔直的绿竹,还有地上大片大片洇湿变色的地面。 那困住六个凡人的石圈被炸碎,圈里满地的血。 “云哥,怎么回事?”龙锦一把拉住白茂云,“呀,你受伤了?” 白茂云不以为意地摆摆手,回道:“没,别人的血,回小姐,那几个凡人被三个魂师抢走了。” “魂师?”龙锦这次彻底意外了。 她来到这个世界也有一段时间了,遇到的魂师基本都在身边,就算在晶石店外遇到的那些,也看起来不像是坏人,可眼前的事情…… “魂师抢几个凡人干什么?”龙锦不解地问。 邰逸轩的声音从她身后传过来:“属下几人也未可知。” 白茂云听到邰逸轩的话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不着痕迹地将袖子从龙锦手里抽走,并悄悄地后退了一小步。 “你们还交手了?具体是个什么情况,详细说说。”龙锦好像毫无发觉一般,只是搓了搓手指,接着围着事发地转圈。 邰逸轩将大概的事情讲了讲,就是半夜寅时左右,三位魂师趁着大家最为疲乏之时抢走了那六个凡人,守夜的郑深和毛仕二人与之交手,并叫醒了其他护卫,没承想护卫齐上依旧让那三个魂师抢走了人。 邰逸轩是在那三个魂师临走之际才将将赶到,勉强伤了其中两个魂师,而那六个凡人死了三个。 可,就是死了,竟然连尸体也带走了。 龙锦皱着眉,心里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如此厉害的魂师,抢走疯了的凡人,似乎是在做什么邪恶的事情。 噬魂蛛这时候在她耳畔沉声说:“立刻走,不要追查。立刻。” 龙锦眼睛一跳,站起身立刻吩咐:“走。收拾东西立刻走。” 邰逸轩与众护卫皆是一怔,谁也没料到公主就这么轻易放弃了。他们都想好的一肚子规劝的话,竟然一句都没用上。 白茂云当先而出:“走,都收拾东西去吧,听小姐的。” 众人齐齐开始各忙各的,剩下龙锦一个人依旧在原地打转。 邰逸轩跟在她身边,也不说话也不离开,龙锦故意不想理他,忽视他的存在。 噬魂蛛接着在她耳边吩咐:“中间不要休整,直接去汴封。” 龙锦皱紧了眉头,咬着牙吩咐邰逸轩:“我们中间不要停,咬牙连行,直接到了汴封城再停。” 邰逸轩心下更为诧异,但面上赞同地点了点头:“属下也正有此意。” 一刻钟后全员启程,马车的轮子被又加厚,水囊灌满,干粮充足,甚至在车厢里又垫了几层褥子,空气虽热,但行路也真的颠簸,继续往汴封去,路只会更难走。 众人启程,龙锦戴着斗笠,朝白茂云要了一匹马,跟在马车旁边。 “小姐会骑马呀?”白茂云有些微讶异,因为之前龙锦最多只是坐在车厢外,从来没提出过要骑马。 龙锦嘻嘻一笑:“之前慢么,我嫌弃骑马累得慌,这要起速度了,车厢里太遭罪了。” 邰文曦在车厢里听得直咬牙,你可真‘睿智’啊! 从驿站到汴封一共行了三天两夜,连睡觉都是在马背上换着睡的,硬是这样才缩短了一半的行程。这一路的景致只是更加荒凉干涸,空气里好像有无数的火星,每吸进去一口都烫嗓子。 已经没有看到活人了,死尸遍野,由于炎热干燥,尸体竟然大部分根本没有腐烂,而是直接成为干尸,之前还能看到蚊蝇乱飞,到了汴封附近已经基本没有。 只有扭曲的空气,烫脚的地面,和那个好似永远也落不下去的太阳。 龙锦早就不骑马了,马鞍烫屁股,只能钻回车厢里躺平。 “公主,能看到汴封城门了。”白茂云喑哑着嗓子说道。 龙锦缓慢地从干热的褥子上翻滚,半天才头昏脑胀地坐起身向着车厢外爬去。挑开车厢帘子,那……哎呀,半截? “云哥,是我眼花了么?那汴封城门楼……是……是塌了么?” 连白茂云都愣怔住了,三年前他从白云鄂出来时还经过过汴封,这个宿州第二大的城镇,由于地邻延州,所以贸易繁荣,城池之大,之繁华不亚于宿州城。 可如今,那东门……竟然城门楼都塌了顶,前面的两层瓮城城墙也坍塌多数,竟已经荒凉至此。 “到底是经历了什么?”白茂云喃喃低语。 车厢里的邰文曦这时候睁开眼睛,望着车顶出神。 龙锦爬回来便看到她这个样子,便从茶几上移动茶壶,很快结界便成,舒若琳毫无察觉,依旧低头闭目养神。 龙锦趴在邰文曦耳边小声地问:“二姐,咋了?” 邰文曦忽地睁开眼睛,盯着车顶说道:“两年后你多大?” 龙锦掰了掰手指头:“十五吧。” 邰文曦低低叹了口气:“希望这一世能有所不同。” 龙锦好奇心被勾起,像有无数小手在挠心,贱兮兮地问:“怎么了么?二姐给剧透一些呀。” 邰文曦转头看她,慢悠悠地说:“两年后鞑靼突破泰戎山的封锁,一举拿下整个延州,以延州城为中心向大玄腹地而来,汴封城里无活人,从玄灵调的兵根本来不及……就这样一路到了宿州城外。” 龙锦一惊,但又转念一想,邰文曦转了九十九世,每一世大玄也都挺到了最后,所以她又接着问:“如何破解?” 邰文曦笑笑,眼神悠远,似是正在从纷杂的记忆中挑拣,半晌她才说:“老不死的要死了,所以每一世他都要了一个公主。公主去和亲之后很快死了,那老不死的便出兵救援,解了大玄燃眉之急。” 老不死的? 龙锦纳闷儿,这又是谁? 邰文曦看出龙锦的不解,抬手摸了摸她的脸,慢悠悠地说:“你有个妹妹,每一世都是她去和亲,只是她毫无魂力,虽不是废物白,却也不够格做魂师,所以每一世都是她去牺牲。到了那里,一年不到就死了。” 龙锦似乎是听明白了,眼珠在眼眶里来回转动,想到了什么,立刻像讨赏一般地小声说道:“那老不死的,是不是度幽的皇帝?” 邰文曦眼底难得露出赞赏的笑意,又摸了摸龙锦的头顶:“还不傻。” 龙锦仰躺在邰文曦身侧,也跟着看着车顶,心里没来由地沉甸甸的。 “跟我有什么关系?!”她半天才不甘不愿地嘀咕。 邰文曦握紧了龙锦的手,手指在她手心里写字,写得她手心里痒痒的。 可她笑不出来,只能忽地攥紧了手心,扣住了邰文曦的手指,死死地攥紧了。 她用脚踢了那茶几上的水壶位置,结界撤掉,半晌龙锦坐起来,麻木又冰冷地说:“我不会死。” 邰文曦听了,将目光递到龙锦干瘦的后背上,真瘦啊……瘦的衣衫都是有棱有角的,可肩背挺直,整个脊椎像是一根铁杖,“但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