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神气
不到辰时,小风镇的主街上已变的熙熙攘攘。 远处走来一个道士,束身箭袖,外罩一件青布大氅,背插一把长剑,腰上系着一个红漆葫芦。他头上挽了一个高髻,插一柄弯月竹簪,一手拿着浮尘,一手搭着挎在肩上的包袱,一脸神气的走来。 这时,他看见路边有个酒铺,立刻眉开眼笑,走到铺子前抱拳道“店家,可有好酒,给贫道灌上一葫芦。” 店家是一个短胖的中年男人,一脸媚笑的接着葫芦“道长来巧了,这一坛是南浔三里铺林家老酒刚送来的,这酒他酿出来只送两家,另一家就是乌程铁佛寺边上的月秀酒庄。” “呵,那可好了。这三里铺我知道,一进咱湖州地界就听说了整个庄子都是林家老酒的酒坊,乡民都是酒坊伙计。” “道长能打听到这个可真是好酒的人了,你可知道,他家的酒不在本地卖,都运到湖州府外去卖。 这是他家祖上留下来的规矩老大家的酒不能在湖州卖,老二家的酒只能在湖州卖,好叫兄弟两都有生意做。” 说到这里,又压低了嗓门,“只是老大家的酒确实更好些,他家的人就偷偷在湖州地界里也卖一点,道长知道就行,可别到处说,不然人家不往我这送了。” 道士听了不住的点头。店家拿酒提子灌了三提半,刚好将葫芦灌满,还剩了一点,想倒回坛里,道士急得“哎”了一声, 早将嘴凑了过去。店家笑了笑,将酒提子送到他嘴上。道士将那一口酒一吸而尽,还想舔,店家赶紧将酒提子撤回去了。 道士“啧”了几下舌头,连夸几声“好酒”,转身就要走,被店家扯住“哎,还没给钱呢!” “贫道道号聿元,龙虎山天师-――” “我管你哪来的,哪有买了酒不给钱的!” “你难道没看出我这一身仙宇之气,所谓‘手拿拂尘,不是凡人’,我-――” “道长你这算什么事,我嘴欠跟你多白话了几句,跟谁都是这样,你就觉得我和你有交情了?” “在下可是修行之人!” “呸,我三叔就修道,整天游手好闲不干正事,到处跟人侃神说仙的,饭也不好好吃,整天吞他炼的铅丸子, 愁得我婶子兄弟直掉泪,他这样都是你们这些野道士撺掇的。我不跟你废话,给钱,没钱?那酒倒回来!”店家边撸袖子边抄起旁边一根顶门棍。 聿元一副左右为难的样子“哎,镜屏还说装傻就行,根本没用!”只好从包袱里掏出一个酒壶,像是银的,只是已经残缺不全了, 也没有壶盖。他将这酒壶递给店家,店家仔细看了看,果然是银的。他便抢回来,左手拿酒壶,右手猛的抽出背上的铁剑从下往上一挥-――快得只看见白光闪动,吓得店家往后一跳,缩到角落里, 还没来得及叫时,只见一小块壶嘴崩起来老高。再一眨眼,却见聿元一脸心疼的将剑横格,剑尖将那一块银壶嘴稳稳接住,送到店家面前“够了吧!” 店家暗自庆幸自己没动手,不然这么快的剑削上自己,等人家走远了头还没掉呢。他试探着将那一块银壶嘴捏起来, 又恢复了一脸媚笑“够了够了!道长好没算计,这么好的酒壶,怎么不趁着完好的时候卖了,那可比这么一点点斫下来值的银子多咧!” “哎,原本想留着,馋酒了,身上又没钱,一着急就拿它抵了。”聿元无奈的收好只剩半个的银酒壶。 “想吃白食,也得有咱这样的运气才行!”一个倚墙躺着的乞丐伸了伸懒腰,一脸得意的斜瞧着聿元说。 旁边另一个乞丐一脸不屑“又来了又来了,不就是被个有钱没处使的阔佬雇去做下人,其实什么都不用干,整天好吃好喝――这小半年就听你这套词了,把我耳根子里的老屎都冲干净了。” “你别说,那样的日子过习惯了,刚一开始那宅子我还真受不了,老想回去了。” “你都被撵出来了,还有脸回去。” “不是被撵出来的,是我实在受不了那主子自己说走的。他是一个怪人,平常喜欢琢磨药方,这倒罢了,只是他老让我们几个下人喝他的药试验, 一顿两顿就算了,他是天天叫我们喝,不喝他就连打带骂,这么折腾法谁受得了,我宁可再出来要饭了。” “那你还想回去?”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刚出来的时候就很想回去,想得睡不着觉,浑身难受。后来我就跑去德清县城呆了半月,才慢慢淡了。” “怎么有这样的怪人?他一开始就这样?” “我看不是,八成是被他老婆气的。我刚去做下人的时候,这主子倒还挺正常,他虽然有的是钱,可喜欢的是在山里转悠, 用他的话说是认识各种药材,想写一部医书。可后来他娶了一房老婆,之后性子就越变越坏了,没多久这老婆也受不了跑回娘家了,这主子之后就更难伺候,我们几个下人才跑出来了。” “新娶的媳妇跑回娘家?到底出了什么事?”聿元问。 “谁知道呢,我看,那宅子本身就有问题,地方太偏了,盖在一个深山谷里头,一天有大半天见不着太阳,风水不好!” “风水不好?!”聿元来了精神。 苍峰山断指峰。 满山皆是茂密的树木,一条小路隐匿其间,小路上正走着两个人。 “我们出倚山坞时,你是否留意到右侧有一小片竹林?”琮于边走边说。 “看到了,那有何蹊跷?”赵先生。 “我曾进入过竹林,见到一条小路,不知通向哪里。彼时没有时间,我也没走下去看。” “有这种事?” “试想一下,如果将那片竹林去掉,变成一片平地,再以俯视的视角,便和壁画所描绘的场景一致了。” “你是说,壁画右下方的一角房檐即是倚山坞,画在左边的鱼池就是后园里的鱼池?” “还有那片花圃,或许原本是有的,只是后来将之铲去,种上了竹子。我在小路上看到,那片竹林约有三四亩,其外有一段很高的墙-――这也与壁画上一致,但墙外又是一片‘芭蕉’林,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 赵先生想了想,说“听你这么说,我忽然有了个想法。” 琮于用鼓励的眼神看着她“说出来。” “那堵高墙像是有着什么秘密,所以能俯视那里的山间小路被人弄了路障;而在后园里,则在去高墙的必经之路上种上竹子加以掩藏。” 琮于赞赏的点点头,道“看来又有了一个新谜题关于那堵高墙,它究竟掩藏了什么秘密?!” 琮于停止了说话,向坡下跑了几步,那里有一块两三丈方圆的巨石,表面十分平坦,简直是一个天造地设的观景台。他跨上巨石,左右看了一会,招手叫赵先生了过来。 赵先生也上了石台,只见由此向西看,便是绵延不绝的天目群山,周围各峰在此都尽收眼底。她指着右前方一座山峰“那不就是观音髻吗?倚山樵曾为它画过一幅《观音髻秋暮图》。还有那边的卧佛山,也有一幅《卧佛朝天》,只是画中描绘的是冬景。看来仅在这块石头上,他就画了许多幅。只不过这里地势较低,无法鸟瞰全景。” “所以他要再找更好的观景点-――按地图,再往前走四五里路就是览气峰了。我们走吧” 两人又在密林中走了一会,渐渐听到流水声,又走几十步后,只见一条狭长的开阔地横在眼前,中间流着一条溪水。这条溪水从更高的地方一直流下来,到这里正逢地势平缓,流速减慢。两人正走得满头大汗,见到这一股清凉,心情瞬间舒爽了许多。琮于看日头已偏过中天,估计得到未时了,便提议休息一下,赵先生自然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