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在说些什么?" 黄道爵的枪举过男人的头顶,或许在下一秒他便会扣动扳机,血染整个房间。 但方秋山却毫不慌张,他当着黄道爵的面坐在一把手工制成的木椅上。 脸上始终带有若有若无的微笑,仿佛二人仅仅是在进行一场普通的晚间夜谈,他端着一杯略微苦涩的黑咖啡,而黄道爵面前是一打没有气泡的啤酒。 “你枪里应该还剩下两枚子弹。” 他缓缓地说道,同时右手下意识靠向唇角,如同真拿有一杯咖啡,“是打算用枪杀死千面,接着再当场自杀?” 仅仅两句话就将黄道爵的想法猜个七七八八,他当前所想的不过就是向千面报仇后,才会有颜面去天堂看小妹。 可是,他杀了这么多人,估计也进不了天堂。只求小妹收到消息后,每天在那边会睡得安心。 至于眼前的人是否如他所说不是千面,黄道爵心中仍然不确信。 他给他的感觉就像和当年假扮谭先生的千面一样,总喜欢会用笑容来掩饰内心的各种情绪,用话语来操控他人的行为。 所以即使他称自己不是千面,他也是和千面一类的人,都该死。 就在子弹即将射出的刹那,面前的方秋山单用一句话,瞬间化解了黄道爵大脑残酷的想法。 “你仔细看看周围,有什么你熟悉的?” 说罢,黄道爵的鼻尖顿时嗅到一丝微淡的松木味,那是土生土长在雪原上的黑松,当地人习惯用它们来盖房子和做家具。 细弱到几乎要熄灭的火苗渐渐在松木上燃烧,卡兹卡兹地像是在跳舞,努力扩展自身吞噬掉一小段食物。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一场小雪,身体要靠近火炉旁才能逃避寒冷。 夜已深,天上亮起几颗星,他已经许久没抬头望过天空,可熟悉星永远不会变化。 儿时与如今的凝望,十多年足以改变人生的时间,对它们而言不过是沧海一瞬。 方秋山坐的这把椅子背面还有用小刀刻下几条深浅不一的横线,仿佛是一个可看见慢慢长大的孩子,而且一定是男孩。 黄道爵猛然发现,四周的陈设是无比熟悉,这分明就是他曾经的家,已然回不去的一个家。 小妹会趴在窗户边看融化的雪景,他便给她指天上的星星。 爷爷坐在火炉前摆弄旧烟斗,此时奶奶从厨房端来一盘冒着热气的菜。 哪怕仿照得再像,那些人也回不来了。 回忆总是如此扎心,黄道爵缓过神来时,脸上已有两行青泪。 “千面他刚刚走了,给你留下一份礼物。” 方秋山不紧不慢地指着木桌,在这张桌子上,黄道爵曾和千面玩过一场游戏。 那场游戏他输得很惨,将过去与未来都输给了他。 桌上仅有一张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卡片,卡牌的背面因常年使用,边缘已有泛黄的磨损。 他翻来一看,是张黑桃九。 也就在他看清卡牌正面花纹的刹那,窗外传来一阵微风将周围吹散,房间里不再是回忆中的木屋,而是一个富丽堂皇的办公室。 这张卡牌就规规矩矩摆在实木制的办公桌上,方秋山则坐在对面的真皮老板椅。 “这是怎么回事?” “我朋友替你调了一种香,说是会让你冷静下来。” 方秋山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一小瓶香水,“我滴了一滴在卡牌上。” 黑松木、老烟草、冬日初融的雪还有微量的陨石碎片,这就是他一段曾经。 “你想和我说些什么?” 此刻,黄道爵也静下来,他十二年来第一次平淡地和对方说话。 得知木屋里的惨剧后,他左边胸口的心脏处便燃起一团无名火焰。 他所拥有和珍视的一切,都被一名称为“千面”的人燃烧毁掉了,仿佛世间令他活下去的唯一动力,也就是杀死千面,为家人报仇。 后来他游历了国内外各个城市,企图找到一丝千面经过的痕迹,他当时胸口中弹,本逃不了多远。 不过竟让他一路来到雾城这个小城市,从此几年后就再无千面消息。 他也潜伏在本地黑帮等待,等待这只狡诈狐狸的再次作案。 据说这个黑帮是以高利贷勒索为主要产业,渗透进了城市公安和政府的各角落。 这几年,他没少为黑帮杀过人,手头掌握了不少组织者的秘密。 只知道那神秘的组织者从不在公共场合露面,他交给黄道爵的任务也是不同的助手互相传达。 而他从来也没怀疑过,那组织者就是千面本人。 直到几天前他收到一份信封,附带了一张隐秘角度偷拍的照片,里面的主角恰好是多年不见的谭先生。 人是会老去的,头发会变白,皱纹会增多。 衰老的痕迹也留在谭先生的脸上,恐怕这便是千面的真实模样。 他在寻找千面的时候,千面也在接近他。 他想杀掉千面报仇的时候,千面也在利用他。 十二年,他始终没逃掉千面的五指山,始终被困在千面的阴影中。 甚至成为了千面的一枚棋子。 老汤是个可悲的人,他的女儿得了重病,需要一大笔手术费。 于是他通过三方途径找到黑帮借下一款不小的高利贷,当时,他根本不知道这笔贷款将在之后成为一笔天文数字。 无力偿还的他只能被黑帮威胁地去抢银行,只要这次能成功,他的贷款便会一笔勾销,组织也会为他和女儿安排到一个谁也找不到他们地方。 可他还是被抛弃了,用黄道爵的子弹,结束了他的生命。 恐怕若不是这张照片,再过几年,黄道爵也会如老汤一样,利用价值被耗尽,然后抛弃。 方秋山好似知道他内心的想法,平淡地说:“这倒是不会,他其实有意将你培养成下一个千面。” “可惜我人善,见不得他做伪光正的事情。” “你认识他?” 这话说出口,黄道爵感觉自己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 “我说过,我最擅长的就是找人,他曾委托让我找到你。而你那张照片,也是我受不了良心的谴责,才寄给你的。“方秋山说得好像是在开玩笑。 “你需要,让我帮你找到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