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枪已经是白文莹能使出的全力,她闭上眼睛,连呼吸都完全停顿。 她听见长剑在空中挥舞的剑气,飒飒作响离她越发逼近。 蓦然间,龙鸣乍现,杀气停滞在白文莹的耳畔,就差最末那一毫,在场活着的所有人都能看见,一鬓碎发伴风飞落,搞得她脸痒痒的。 “局势再慌乱,发型不能乱。” 爵哥痞里痞气掏出小梳子整理被血弄脏的前发,墨镜上的眉毛还朝白文莹抬一抬,像是做了什么拯救宇宙般的好事而需要奖励的孩子。 白文莹只觉得先前全身的冰冷猛然幻化为一股热气,即将对着面前这个墨镜男发泄出来,“你你你,我以为你刚才要杀了我!” “我看你那股乱发飘着碍眼,还好心帮忙修剪一下,你怎么敢污蔑我!”爵哥在这居然讲起理来。 “现在我要杀了你!哎呀呀呀呀呀,给我拿命来!” 据徐州战役的幸存者摆道,他们最后在弥留之际看见,甄姬举起红缨枪追着戳丞相的屁股...... 【魏国和蜀国最终选择彼此同盟,游戏结束】 眼前一切逐渐纷纷瓦解,久违的失重感从头顶传递至脚尖,转眼就重新回到“馆”内。熟悉的音乐是回归现实的暗示,白文莹睁开眼睛再次瞥见洁白无瑕的双手,泪水莫名克制不住流下来。 “美女果然是美女,哭也能被称为梨花带雨。” 此时一个西装中年大叔倚靠在门框,脸上的黑墨镜伴随着抬眉上下移动,像无意间混入现场的群众演员,打乱感伤的气氛,滑稽不已。 “混蛋、败类、社会中的渣滓!你还敢过来!” 白文莹手上没有长枪,她飞快地伸出拳头跑向那个人,顺势投入其的怀抱。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你还真是一个邋遢的胡子大叔!” 她的头正好抵在爵哥的胸膛,及腰秀发恰好藏住她的悲伤,靠在肩头偷偷用西装擦鼻涕。面对美人突如其来的投怀送抱,爵哥仿佛第一次紧张起来,颤抖地用双手小心翼翼地抱住这只白天鹅。 “我小队里的人全死光咯,正好缺空个红颜知己,就拜托前台找你了。” 爵哥说得轻巧,两人都明白当时他算是兵行险着,一步不成便是万丈深渊,他从未设想留下第三名玩家。 因为人只要活着就是变数,死人往往在计划中比活人更加重要。 米浩一直安静地在听,原本手上还拿着一包从桌角发现的薯片,彼时也只剩下个空袋子。他在等白文莹对刚才的故事做一个总结,或长篇大论或引人深思。 一个人给你讲他的故事,故事的内容往往是最不主要的,关键是讲完后的几句话,那才是别人想要告诉你的信息,你配了解的东西。 “爵哥不是一般人。”白文莹只说了这一句。 没错,能运筹帷幄计算好一切,并且使不止自己的两个人全身而退,爵哥不是一般人。而如此有能耐的人到现在还没和他们汇合,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他死了,要么他被困了。 无论哪种可能,既然能杀死和困住爵哥的,米浩和白文莹绝对没有任何胜算。 这就是为什么白文莹一开始就提醒米浩要找到爵哥,然而现在一切都晚了。 米浩才发现自己有多傻,他以为自己能找到并运用规则的漏洞,殊不知新人的天真和无知让局面不可挽回。绝望地抬起头时,迎面的是一颗糖。 “他以前告诉我,如果没有现实的物品支撑,玩家特别容易迷失在游戏中。他是烟,我是糖,这种糖果是还没上市的尝鲜品,只有我们的世界才拥有。米浩,在我看来,你太沉迷游戏了。” 白文莹手上持有一罐糖,刚才打开里面拿出两颗,一颗含在嘴里,一颗递给米浩。 圆形的硬糖,紫色的外表,上面还布有糖霜。刚入口时,舌尖抵住糖体粗糙的花纹,味蕾瞬间品尝到紫葡萄的甜味。甜品的水果味往往比水果本身更甜更浓,香甜得像是要在融化前创造出一个无比绚丽短暂的美梦。 米浩平时不常吃糖,因为糖会让人上瘾,让人不愿面对现实的残酷,为了保留虚假的梦境一次又一次突破自己底线,直到糖罐完全掏空,那时的空气才最令人痛苦。 但糖本身也可以安慰人心,在受到苦后吃口甜,人才有活下去的动力。 这颗糖在嘴里渐渐含化,甜液随唾液经食道流到胃里,也流到心里。米浩方才感到,他还没有死,还没有输。 “我们该怎么办?白姐。” 他实在没有办法了,他被十分轻松地逼到了绝路,他在想若方秋山在这里,他会怎么办。方秋山失踪了,他的方秋山一直在他影子里。 漆黑肃静的校园,只有一间教室亮着灯。白文莹仅仅说了一句话:“我们赌一把吧,我会保护你们所有人的。” 记忆的下一刻便是白文莹浑身失血倒在他面前,她至死也将莫绿护在身下,哪怕后者已是尸体。米浩也死了,倒在她们死之后,孤独无助地死了...... 死后的世界是一片纯白,如同爵哥带着看到的终末。 就这样走了不知道多久,米浩厌倦了,他以为会有天堂或者地狱,再不济方秋山先死的话还能给他引路。目前看来,四周太过空旷,无边无际,反而不太真实。 都死了还纠结真不真,米浩感觉自己又犯傻了。突然,在前方出现一个小黑点。因白得太纯,这黑点是格外突兀。 米浩朝它的方向跑起来,即便距离再远,他的速度依然保持不减,可以望见黑点越来越大,轮廓越来越清晰。 是个人,坐在一把椅子上。 哦,是方秋山。 还未完全走近,还未看清那人五官,米浩就知道他是方秋山。 他坐在黑紫檀木制成的雕花椅上,腿上放着一打十二朵白色波斯菊。 一头长期未修剪的碎发,四肢瘦弱,胸部肋骨突出,全身的衣物沾满污渍,怀中的波斯菊早过花期,撒落脚下一地枯萎的花瓣。 他整个人是被反绑固定在木椅上,暴露的皮肤也有人为弄出的伤痕。 这时方秋山抬眼看来,他原本无神空洞的眼球恢复神彩,开裂的唇角挤出笑来,“哟,这不是小耗子吗?好久不见。” 太久没和人交谈,他每个字都说得格外吃力,每个词都要停留半秒才接下个词,可他还是要接着说一句话:“我不是说过别来找我吗?” 原本方秋山一脸欠揍样,见混得这般惨,米浩也不忍心怪罪这段时间的不辞而别,只想快点帮忙松绑。 可是他偏偏迈不出那一步,面前就像隔绝出一堵空气墙,只能眼睁睁看着方秋山受苦。 “我应该怎么办?” 他还能怎么办?他输了游戏,还搭上了一条命,人都死透了。 甚且眼前的方秋山也开始逐渐消失,他始终带着没心没肺的笑,含糊到听不清他最后说的话,但还能读懂口型: “你说,我们要养只猫吗?” 方圆的白瞬间泼墨成黑,米浩只感觉身体猛然下坠直达深渊......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