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守所里,九点的舒缓音乐响起,电视“啪”的一下转为蓝底黄字的“准备就寝”字样,预示着监房里的所有人该铺床准备休息了。 刘蔚才来了一天,昨天也是半夜入寝后才进的监房,所以她还不清楚监房的作息规律。这一下子看着整个监房的嫌疑人开始忙碌起来,霎时间有些找不着北。 白天和花阳会见完以后,她回到监房就想找那些老官司们商量对策,顺便让她们给些意见,看这个律师所言靠不靠谱。 当然了,刘蔚没有透露花律师和自己孤儿院院长的关系。她长得可爱,可不代表她真的是个小可爱。 “律师接案子就是为了赚钱的,只要不冒太大风险,为了赚钱他们什么都能干。至于你的这个律师嘛。”排头赵姐啃着小面包说道:“既然没收钱,他现在对你讲的应该都是为你好的事情。而且听你对他的转述,凭我的经验,也都是在理上。你确实要好好想清楚,否则你这个小黄人真可能要接我的班了。我很可能过完年就要宣判,到时候管教就得找个流程时间长的人来当房间的排头,你这情况,很可能被挑中。” 这里看守所里关着的人一般都披着蓝色马甲,以表明自己是被监管的嫌疑人的身份。少数情况下你还会看到橙色马甲的嫌疑人,这个颜色代表他严重触犯了监规监纪,正在被管教处以严厉的处罚。 更加少见的情况,就是刘蔚披着的黄色马甲。 这代表着,这个嫌疑人有可能会处以顶格的刑罚——死刑。 鉴于她涉嫌杀人案件,所以看守所的管教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给她套上了黄色。原本还准备给新人立威的老人一看到这个亮眼的颜色,都不约而同的退避三舍。 因为说不定就会进来个不要命的变态杀人狂。那种人因为面临死刑,所以再也没有什么可留恋的,谁要是惹他,就算戴着手铐脚链,他都有可能跟你真刀真枪的拼命。 在这种惯性思维下,让初入监室的刘蔚并没有吃什么苦头,在没有搞清楚具体状况之前,所有人都对这个看上去羸弱的小姑娘客客气气。 无人来没事打扰刘蔚,都对她保持距离,这就正好,让她绝大部分时间都在思考自己该如何应对现在的局面。 花阳说的没错,自己的口供很关键,可是她又把当时的场景使劲的回忆了一遍,依然没有得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她所能记得的,就只是视线扭曲,出现一团黑雾,然后等黑雾散尽时,她就出现在了行政大楼楼下,听到进进出出的人们在大呼小叫。 我真的是失忆了?刘蔚甚至开始了自我怀疑。 她把这个事情跟赵排头说了一下,赵排头先是一副匪夷所思的表情,在确认刘蔚确实没有耍她以后,反而露出了一个老官司的狡猾。 “好,我不管你是不是真的不记得了。现在警察也不相信你失忆,对不对?他们肯定觉得你是在故意隐瞒什么,那就告诉他们你是在隐瞒好了。” “什么意思?”刘蔚没听明白,“我是真的没有隐瞒啊,我确实不知道现场发生了什么。” “不用跟我这么说,你记不记得,都跟我都没关系。但是我想告诉你,你是可以记得的。”赵排头说着对刘蔚使了个眼色。 刘蔚懵了。什么叫做我是可以记得的? “你具体看到了什么,他们也没办法证实,对吗?有些话我没法说的太明白,这个你就自己想吧。”这个中年女人拍了拍刘蔚的屁股,心里感叹这个姑娘可能不太好生养。“去,看在你是小黄人的份上,就不让你洗马桶了,你一会吃了晚饭以后擦地,擦认真点啊,地上不允许有黑点,管教可是很注意监房卫生的!” 晚饭过后,其他嫌疑人都在看电视,刘蔚独自抱着自己的膝盖,把自己缩成了一团,坐在床板的角落上思索案情。 我看到了什么,警察也无法证实? 这句话似乎点开了刘蔚思维上的一条岔路。如果警察真的无法证实我说的是真是假,那是不是我可以随便说?只要逻辑上合理就行了? 那是不是意味着...说谎? 说谎,就可以摆脱嫌疑了? 刘蔚一惊,她被自己的这个想法所吓到。她至今连用脏字骂人都不会,甚至战白还要教她要用“小可爱”这来代替某些词汇,现在居然想到要编织一段可以自圆其说的谎言?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果然不能和这些犯人接触太深。刘蔚心有余悸。 “新来的,今天轮到你守夜!” 刘蔚被一声呼喊从思绪里拉出,木然的从房间里的老人手中接过值班用的军大衣,眼睁睁的看着其他人一个个在大通铺的床板上挨个躺进被窝,呼呼睡去。 和她一起值班的还有一个比她早进来两天的新人,姓李,短发,圆圆的脸蛋,戴着一副同样是圆形的眼镜。这个因为网络盗窃进来的女程序员叫李高霏,她告诉刘蔚,看守所每天晚上九点至第二天早上六点是睡觉时间,在睡觉的这九个小时里,每个监房都一定要保持有两个人进行内部巡逻,以保证在睡觉时监房内不会出现突发情况。 比如某人生病突发急症,比如某人结怨半夜偷袭,又比如某人抑郁失眠自杀等等。 当然了,不可能让两个人一口气值完这九个小时,否则不给人睡眠这就属于体罚了,而且还是有损身体健康的,人权法案可不允许看守所出现这种事情。 所以这九个小时就被分成了三段,每三个小时为一班,然后三班轮换。而新来的,则必须连值三天班,这就是监房里传下来的规矩。 “已经算是照顾你的了,我今天是用吃的跟别人换班,才调到了第一班来。值班最痛苦的其实是第二班的守夜人,刚睡下去两三个小时就被人叫醒,特别还是冬天,被叫起来值班又冷又困,熬过三个小时候再睡下去,可过了三个小时大家就到起床点了,这样睡觉可是难受死了。” 李高霏说到这个,唉声叹气,咬牙切齿,看来深受前两天睡眠不足的困扰。 经她这么一解释,刘蔚总算是明白自己为什么站在这里。不过反正自己还想理清些思绪,大家都睡了反而清静,监房里走道空了正好也能让自己来回走动,有助于思考。 为了能够看清监房里的动向,每个监室的强光长明灯是永远不会关闭的,房间里大晚上会照得跟正午一样明亮。 不过这不妨碍有些睡眠特别好的室友,躺下去没超过五分钟,就已经发出恼人的高靓鼾声。 没错,女人也会打鼾。医学上称打鼾为“睡眠呼吸终止症候群”,虽然男性发病率更高,但女性的发病比例其实也不低。 过了大概半个小时,另一边也开始发出鼾声。大通铺床头床尾,鼾声此起彼伏,交相辉映。强光加噪音,个别睡眠比较轻的女嫌疑人翻来覆去,上床将近一个小时都无法睡着。 昨天半夜进监房的刘蔚,思绪繁乱,情绪激动,一晚上都没睡觉,现在的精神其实早已困顿不堪。 白天人声喧闹,又因为在思考花阳的建议,睡意还可以被克制。可是此时,拥有固定节奏的鼾声,在刘蔚耳中却仿佛战白冥想时播放的白噪音,像一场现场演奏的摇篮曲一样不断削弱着她清醒的意志。 她看了看时钟,还有两个小时不到。 再坚持一下。刘蔚心里对自己说。 可是眼睛已经开始从一睁一闭,到半睁半闭,又到了长闭短睁,原本在监房内来来回回走动的她,也逐渐变成了靠在高耸的大白墙上休息的一具雕塑。 不,还不能睡,才刚进来,会被管教骂的。她突然惊醒,不断的提醒着自己,强打起精神,又走了几个来回。 可她实在太困了,已经快接近两天没有合眼。 刘蔚再一次背靠高墙,想要借力放松恢复一下精力。可眼前却是无法控制的突然一片黑暗,身体慢慢坐了下去,发出沉稳而又均匀的呼声。 李高霏此时睡意也浓,不过值了两天班已经有些习惯。刘蔚睡着后没过五分钟,她就发现了同班的室友人影不动了,知道对方肯定是犯了困,于是走过去想叫醒这个新人。 “刘蔚!值班呢!不能睡着!管教等会巡逻过来要骂人咯!”她用力晃了晃刘蔚的身体。 刘蔚一下子就被晃醒了。 她缓缓的抬起头,迷离的看着叫醒自己的同房室友,似乎还没从睡眠中清醒过来,完全认不得眼前的状况。 可仅仅就在下一刻,刘蔚的眼神突然闪亮兴奋,像是饿久的狼群遇见了落单的幼羚,清丽的脸蛋上咧出了诡异的笑容,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李高霏脊背恶寒,这种表情怎么会出现在一个娇小动人的女孩脸上? 饥渴、惊喜、猥琐、残忍...这,这,分明就是个变态才有神色! 刘蔚缓缓站起,看她的眼神,就像看到了什么有趣的玩具一样。 李高霏一时间有些不太敢确定,这还是白天刚认识的刘蔚吗?不,不对!她此时赫然想起对面的这个小姑娘身上披的可是黄色马甲!难道?她其实真的是个变态杀人狂? 甚至,她有传说中的双重人格? 刘蔚看着她,头一歪。 “嘿嘿。” 这两声诡异的笑声让李高霏彻底绷不住了。 她猛的转身奔向监房门口的大铁门,哆哆嗦嗦的摁响连通监控室的通话按钮,冲着空荡的楼道,用颤抖的惊恐声音尖叫起来: “救命啊!管教!要杀人啦!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