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川紧盯着白衣,语气平静,却充满了力量:“我不相信你会为了一群蝼蚁,放弃自己的大道。无论你如何解释,你曾经的选择与如今的行为相矛盾。入虚那一刻,你到底看到了什么,是什么让你改变了主意,甚至让你放弃了自己追求的至高境界?” 白衣的脸色终于有了些微变化,他没有立刻回答,仿佛在回忆什么,双眼微微失神。空气中一股压抑的气息缓缓弥漫开来,像是某种无法言喻的痛苦与挣扎。 “汝不懂。” 片刻之后,白衣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冰冷。 “你做好选择了吗?想要面对一个虚假的世界,还是真实的荒漠?” 陆川呵呵冷笑一声,“虚假的美梦再美也是一场梦,你都做了三十年了还不够吗?有你这个前车之鉴,我还是选择现实的荒漠吧。” “好,既然你想知道本座看到了什么,本座便告知于你。” “七情如何能得知,本座其实踏足过虚境。” 陆川微微皱眉,但似乎并不意外。本座是吞噬了所有化身后才开始冲击的虚境,所以绿衣师尊不清楚之后的事情很正常。 白衣将陆川的反映看在眼里,微微点头:“入虚的那一刻,天空中出现了一道门,落英缤纷,无数霞光环绕,看上去就是古籍中通往传说中仙界的大门。” “仙界大门?真的有这种东西吗?推开便能飞升仙界?怎么听都觉得......” “自然不是所有人都能推开,只有境界到了才能推开,不到之人任他如何施为,也撼动不了仙门半分。” “吾辈修炼之人自然一心以追求武道至高境界为目标,这种诱惑无人能挡。追溯到上一个举霞飞升之人,得算到数百年前最为惊才绝艳之人——吕祖。” “吕祖?!!”陆川心中微微一震,他听过这个名字,是从吕松和他的族人口中得之,当时他的族人还嘲讽他应当追寻吕祖的脚步。 迅速开启头脑风暴。 吕祖飞升以后只留下了守墓一祖,替人王看守墓穴,等待着归来的时刻。 可似乎人王也不曾归来,而他以前的住所还发生了诡异的变化,那雕像里竟然封着一滴诡异的血,服用了以后能让人变为蛇尾人身的怪物。 整件事都透露着诡异,甚至于守墓一族似乎还被人奴役,甚至还在天机阁的地界里...... 这二者会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陆川不知道。 只是有了聚墨道场这一事,陆川再也不敢小看天机老人,或者说从来也没有小看过。这家伙一直是那种走一步看十步的性格,做的每一件事情都定然有深意。 见陆川有所意动,白衣不明所以,不过神色倒也不变,继续补充道,“据说吕祖善使剑,一身修为通天,一剑足以斩落星辰,移山填海。他的出现开启了末法时代,灵气迅速凋零,灵宝枯萎,化为凡草。 “什么意思?一人的出现开启了末法时代?”陆川再度打岔道。 白衣皱着眉头,一副“你怎么什么都不懂,你师尊是谁啊?”的表情,想了想似乎他自己也算,便又将话给吞了回去。 “这天地本就资源有限,修炼便是与天争,与地斗,强行掠夺天地资源为自所用。若是一般修炼之人无法飞升,终有老死的一日,一身修为尽皆反哺这方天地。死则死矣,倒也不会影响这天地。 “所谓圣人不死,大盗不止。” “便是此理。” “我懂了,若是想要飞升入虚,便是与天地彻底作对,毕竟飞升了带走的那些则是不可再生,一代代下来确实容易枯竭。” “所以天地大劫应该不弱吧。” 白衣欣慰的看了陆川一眼,这小子确实聪慧举一反三倒是快。 “这时代乃是一个循环,生复死,枯复荣。天道循环,自然如此。” “所以本座身为末法时代最后一位飞升者,身上的气运之浓烈,足以带走这方天地的海量资源。” 陆川本来还想在问气运是什么,结果一看到白衣那微微皱起的眉头,瞬间将念头压下,扯起一抹礼貌又不失尴尬的微笑。 “您继续。” “那种天地大劫,绝对不是轻易相予的。” “......” 白衣沉默了片刻。 “至少之前本座也是这么认为的。” “他们是不是告诉你,入虚必须情绪修炼到极致,七情圆满,善恶分明,整体圆润无垢,不使泄露半分。方能炼神还虚,买入入虚?” “绿衣师尊确实是这么说的。” “事实也确实如此,所以你认为本座没有入虚的资本了吗?” “不,恰恰相反,本座还有它。” 白衣抬眼看了一下天际,那依旧维持着形体,没有散去的夺天造化掌,那上面的掌纹像是一道道纵深的沟壑,愈发清晰。 “集齐全天下武者之力,本座终于有了推开那扇大门的力量。” 陆川脑袋只觉得嗡的一声,“难道你一开始便知道十一家想要攻打聚墨道场,还选择闭关,就抱着这种打算?” 白衣墨天道尊深深看了陆川一眼,没有回答。 “推开门,只是没想到那门很轻,轻到本座轻轻一推就开了,以至于想使用的后手都还没用到。” “我看到了......” “你看到了什么?真的有仙界吗?” “仙界?哈哈哈,处处鸟语花香,奇花异草的地方?” “也确实如此。” “我能清晰的感受到这方天地对我的抗拒,他不愿意有这样一个人时时刻刻凌驾于他之上,又没办法把本座弄死。只能赶紧把本座快点赶出去。” “本座念头通达,修为通天,有何惧怕?索性一步迈出......” “你进了那道门?!” “是的。”白衣的脸色突然浮现出一丝畏惧,“视线受限,不能一观仙界全貌,这才是最大的遗憾。只是稍微闻一口浓烈的灵气就知道那仙界的修炼资源好过此界百倍不止!” “仿佛体内的修为便开始微微上涨,这种诱惑有谁能够抵抗?” “本座进去了。” “还在我愣神的片刻。” “在那一刻,本座确实看到了什么——那是一片虚无,连光都无法存在的黑暗,连生死都无法逃脱的深渊。仙界并不是我所想象的那般通达天地,反而是一场无尽的囚笼。” “囚笼?”陆川有些吃惊,“入虚不是摆脱天地束缚,窥见大道真理吗?怎么会变成囚笼?” “哈哈哈,当时本座也是这样想的。” “视线的尽头,那里出现了一只黑毛大手,一手捉住一只遮天蔽日的仙鹤。那怪物一口咬断仙鹤的脖子,在口中嘎巴咀嚼着,鲜血顺着它嘴边的黑毛缓缓流到它的胸膛上。” “本座知道它发现本座了,那恐怖的怪物直立起来,竟然比远处的灵山还要更高,只是随意一踏步,疯狂的气浪如同风暴一般炸开,恐怖的压力扑面而来。” “仙界肯定发生了什么变故!升仙路已断!!!” “不行,不对,这里不应该是仙界。我要退。” 白衣的眼神闪烁,透出一丝疯狂与迷茫:“可是你不知道,身后那扇通往我们世界的门.......不知何时合上了。” 陆川直听的毛骨悚然,后背下意识绷直侧。 那落英缤纷的仙界竟然潜藏着恐怖的黑暗天渊,无比可怕的黑毛怪物。 “......它们圈养仙界生物,当做血食?” 陆川吞了一口口水,有些震惊的说道,他似乎有些理解白衣道尊的变化了,甚至此刻在梦中说这话他都感觉到似乎周围发生了什么诡异的变化。 空气都停止了流动,那红光渗透进的速度无比之快。 “那仙鹤一看便知道修为与我本座相当,可在那恐怖黑毛怪物手上过不了一回合。本座得退!” “本座第一时间就做出了选择,疯狂的用夺天造化掌轰击大门!” “你不明白,这片天地不是真正的天地!你以为我们追求的长生、入虚,是脱离这一切的终极答案,但事实上,我们不过是走向了更深的囚笼罢了。入虚后,我意识到,我们只是从一个小监牢进入了更大的监牢。” “咔嚓,木门裂开了一道小缝。” 白衣的声音变得低沉,似乎要回忆起那场不愿再提的梦魇。 “就在那一瞬间,”白衣的语气有些颤抖,“虚空中开始扭曲,空气像是被某种不可见的力量撕裂。漆黑的裂缝出现在我眼前,伴随着刺耳的嘶鸣。然后,它们出现了……” “从那裂缝中,缓缓伸出了一根根扭曲的触手。它们没有具体的形状,仿佛连天道都无法容纳其真实面貌。那些触手如同浓稠的黑雾,却又仿佛带着无尽的恶意和诅咒。” “它们盘旋扭动,像是死亡的宣告者。每一根触手都延展着无数的细小分支,每一条分支上都附着着无数的漆黑眼珠,冷冷地注视着世间的一切。那些眼珠没有瞳孔,却仿佛能直透灵魂深处,透出无法抗拒的压迫感。” “当第一根触手缓缓探出时,虚空中发出撕裂般的刺耳声音,像是生与死的界限被撕开。紧随其后,更多的触手如同巨浪般涌出,仿佛要吞噬整个仙界。” “一根触手所触及的地方,都瞬间被扭曲成一片荒芜,所有生命都在触手接近时发出恐怖的哀嚎。” “它们到底是什么东西?!”陆川有些震撼。 “不知道,但是我能感受到它们的贪婪,那是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渴望,仿佛我们这个世界仅仅是它们的食物。它们不止是触手,而是无尽的黑暗化作形体,充满扭曲、恶意和诅咒。” 白衣声音颤抖,“那些触手越来越多,它们像无尽的噩梦,从黑暗深渊中攀爬而来,慢慢逼近。” “它们的每一次接近,便是一次天地的毁灭。” 白衣的身影在记忆中微微颤抖,仿佛又回到了那惊悚的一刻。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开口: “当那些触手逼近,天地之间的力量仿佛被它们彻底吞噬。我感受到那恐怖的气息正一点点侵蚀我的意志,它们贪婪地盯着我,像饥饿的野兽盯着猎物。那时,我只剩下一个念头——逃!” 他抬手,指向天空,“我不顾一切地催动‘夺天造化掌’,将所有力量倾注其中,疯狂地轰向那扇大门!天地的气息似乎都在那一刻凝聚,掌力汇聚成一股巨大的风暴,化作滔天的力量,一掌轰出!” 随着白衣的描述,陆川仿佛亲眼看到了那惊天动地的一掌——天崩地裂,虚空震动,整片仙界仿佛都在那一掌之下颤抖。大门上逐渐出现了一道裂痕,黑色的裂缝从门框中迅速扩散开来,然而这裂缝却像是被某种更强大的力量压制住,无法彻底破开。 “咔嚓!”白衣低沉的声音伴随着大门裂开的瞬间,“那道门终于开了,开得并不大,但足够让我逃回这个世界。” 陆川疑惑地问:“然后呢?” 白衣继续道:“当我跨过裂缝时,突然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抗拒,仿佛天地在排斥我,压得我无法呼吸。那时我才明白,这方世界被天道保护着。” 白衣抬起一只手,缓缓按向心口,“原来这片天地并没有完全抛弃我们。若想进入那未知的黑暗深渊,便必须付出惨痛的代价,天道不允许任何生灵随意进出。我那时才知道,只有自斩一刀,割舍掉一部分自身的力量,才能勉强通过这扇门。”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深邃:“但我没时间去思考。那股抗拒力量越来越强,我没有其他选择,只能拼尽全力,跨过那道门。就在我穿越的瞬间,那扇大门迅速开始合拢,几乎是顷刻间,那道裂缝便开始消失。” “随即,我听到了从背后传来的恐怖声响——那是那些触手,它们不甘地撞击着大门,发出尖锐的腐蚀声。”白衣的声音逐渐低沉,“它们疯狂地想要撕裂大门,黑色的触手一次次拍打在门上,仿佛要腐蚀掉一切阻挡。然而……天道的力量似乎彻底封死了它们的出路。” 白衣侧过头,双眼微微眯起,仿佛还能听见那诡异的腐蚀声在耳边回响:“那大门愈合得比我想象的还要快,裂缝迅速消失,整个门恢复了之前的模样。那些腐蚀的声音渐渐变得微弱,最终彻底消失不见。它们没有突破,也无法突破。” 陆川紧盯着白衣,心中惊骇不已:“原来……天道也在保护我们?” 白衣点了点头,神色复杂:“没错,这片世界虽然残酷,但天道始终在守护着它的秩序。大门之后的世界,已是无尽的囚笼。而天道不会允许这样的黑暗入侵。”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沉重气息,仿佛这场惊天动地的逃亡仍在眼前上演。白衣神色沉凝地看向陆川:“它们虽然暂时无法突破,但这条路……早已断绝。追求永生、入虚,不过是一场终将走向毁灭的幻梦。” 说到这里,白衣眼中抬眼看了一下被切割成碎片的梦境,被蚕食的之前下小片的区域。眼中闪过一丝深邃的光芒,似乎已然洞彻了一切。 “没有多少时间了吗?都是你小子一直磨蹭,早点走不好吗?” 他转身看向墨念,目光柔和,抬手一点,天地间的灵气陡然汇聚,化作一道绚烂的光芒,涌向墨念。 “这才是我的本尊。”白衣的声音如同远古的钟声般回荡在空气中,带着无限的沉重与释然。 “你小子怕是早就知道了,好好待他。” 墨念惊愕地看着那股力量进入他的体内,瞬间感受到自己被无数庞大的力量包围,那种力量深沉而浩瀚,仿佛整个天地的精华都灌注其中。 “师尊……”墨念喃喃自语,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胖乎乎的小手不停的抹着眼泪。 白衣却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本座的道路已经走到尽头,前方是无尽的深渊与囚笼。穷尽一生去追寻的力量,终究是枷锁。如今,这些力量对我而言已无意义,但对你来说,它将成为新的起点。你,将走一条与我不同的路。” 白衣的身影逐渐淡去,仿佛融入了天地之间,消失在光芒之中。 “师尊......”陆川头一次诚心实意的喊出来了这一句,心中五味杂陈。 即将消散的白衣墨天道尊摇了摇头,“陆川对吧,你小子早就想好一切了,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这个梦境只能出去一个墨天道尊。” “所以师尊你这么着急赶我们出去吗?” “呵呵,本想着最后让你们彻底恨我一把,无声无息的消失的,看来还是失败了。” “我这老东西,跟不上你们的时代了。未来,是你们的。” “哎,还真是眷恋啊......” “师尊,我会把连同你那一份都承担住,哪怕前路已断,我也会打出一条来。师兄师弟们的仇,我帮他们报。” 白衣墨天道尊,低下头,认认真真的打量着陆川,像是头一次认识他一般。 “好好好,乖徒儿,你过来。那你就带着为师的法走遍万界。” 陆川听话的往前走两步,怀中的墨念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哭晕了过去。 白衣伸出两指轻轻点在陆川额头,身影逐渐淡去,仿佛融入了天地之间,消失在光芒之中。 梦境已碎,空中一轮血月高挂,一地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