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儿,有那么重要?”丁峰小心地打量着展鹏。 “看怎么说了,文峰是个马大哈,可能没什么,但是真要被杨毅盯住——”展鹏摇摇头,叹息着说道,“算了,不管了,听天由命吧。” “有什么听天由命的,都这时候了,还想这么多干嘛?”丁峰嘴角牵出凄惨的笑意,“既然都和你坦白了,我也就断了逃避的念头,我估计过一会儿天亮了,你不是去告发我,就是亲手把我给送进去。刚才在屋里我都想明白了,出来你让我听你的话,我也知道你的意思。你怎么做都行,我都不怪你,真的,都不怪你。” “你真这么想?”痛苦的神色在展鹏的眼中稍纵即逝。 “不然我还能怎么想?”丁峰咧了咧嘴,“我只是有件事儿没想清楚,我怎么把你摘出来。” “摘得掉吗?”展鹏苦笑。 “所以你想办法啊,你比我主意多,赶紧想想啊。” 展鹏瞥了瞥丁峰,没说话。 “展鹏,我命不值钱,怎么样都行,但是你一定得把自己摘出来,摘干净。”丁峰望着展鹏,真诚地说,“从河边那天到现在,支撑我的都是这个。你知道,当时我处理尸体,如果不是想着让你开脱,我都——” “王可的东西呢,”展鹏打断丁峰,“他的衣服、他的手机、他口袋里的其它东西,你是怎么处理的?” “我都扔了,都扔河里了。”丁峰看了看展鹏,“扔手机前,我把卡取出来掰折了。他口袋里只有钱包和一串钥匙,衣服就三件,上衣、裤子和内裤。我把他沉到河里后,就沿着河边走,走一段扔一件,走一段扔一件,对了,还有鞋和袜子,也是这么处理的,鞋里我还塞了些小石头。” “哎,”展鹏叹了口气,“感谢那场雨吧,现场什么也找不到了。”说完,他点了根烟,陷入沉思。 丁峰看了看展鹏,起身到卫生间放水,回来后,见展鹏依然在沉思,烟灰已经积攒了长长的一截,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想让我怎么做?” “你——”展鹏抬头看向丁峰,把烟掐灭,像是下定了决心,说道,“我不能让你进去。” “哦?”丁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迷惑地望着展鹏。 “你不能进去,你进去我也就露了,根本没法摘清。” “那——你心里过得去吗?你的刑警、杨毅、还有那个王可。” “顾不得那么多了,”展鹏皱皱眉,“你说的没错儿,咱俩现在成了一根线上的蚂蚱,进去一个,另一个也逃不掉。” “那该怎么办?” “你逃吧,不能再留在北京了。” “我不走,”丁峰猛地摇摇头,“我走了,咱俩怎么办?” “哥们儿,都啥时候了,还是先顾命吧,”展鹏嘲弄地看向丁峰,“王可虽然是猝死,但这事儿可大可小,最后结果怎么样,谁也说不清楚。” “那你呢?” “我没事儿,”展鹏轻轻笑了笑,“我又没直接造成他死亡,再说了,只要咱俩不说,这事儿一时半会儿其他人还真不好查清楚。” “那我为什么一定要离开啊,咱俩不说不就完了?” 展鹏冷冷地看着丁峰,说道,“你要是还在这儿,我真担心哪一天我忍不住,直接就把你送进去了,那样,咱们就是前功尽弃了。” “我——”丁峰紧紧咬住嘴唇。 “你别再犟了,你真以为出了这档子事儿,咱们还能像以前一样活啊?”展鹏瞥了瞥丁峰,叹了口气,“这份罪,咱们是背在身上了,得他妈背一辈子。” “那——我还能见到你吗?”丁峰眼角涌出泪花。 “这两三年肯定不行,得避避风头,你绝对不能再来北京,”展鹏皱皱眉,“在那之后,看看风声再说吧。” “我——”丁峰痴痴地望着展鹏,说不出话来。 “丁峰,咱俩好了一场,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展鹏眼圈红了,“这事儿因我而起,都怪我,是我对不住你。” “你别说了。”丁峰倔强地咬住嘴唇,强忍着不让眼泪流出来。 “往后你只能自己照顾自己了,一切都要小心,遇到什么事儿,千万别这么轴了。” “你别说了,是我害了你。”丁峰用手掩住眼睛,擦去眼角的泪花。 展鹏长长地吁了口气,低头点了两根烟,递给丁峰一根。“这马上就天亮了,我们没多少时间了,但是要干的事儿很多,你现在必须镇定。”展鹏打量着丁峰,“你能做到吗?” “嗯。”丁峰含泪点点头。 “你有能去的地方吗?不能回家,连老家那个城市也不行,至少你得在那儿生活几年,最好连家里人都不知道你和那个城市的联系。” 丁峰想了想,说道,“有,我可以去大同,那儿——” “这就够了,细节我知道的越少越好。”展鹏打断丁峰,“嗯,我知道了,我琢磨琢磨你怎么离开,咱们先说眼前。” “嗯。” “这样,”展鹏思忖一下,“一会儿你就给老板打电话请假,说是家里有人重病,你得回去探望,什么时候回来还不清楚。至于什么病,谁得了病,你自己琢磨吧。” “行。” “你名下还有多少存款?”展鹏问。 “大概两万多吧。” “好,一会儿银行营业,你取两万的整数,带在身上。我那张卡里应该有十几万,这些钱加在一起,够你对付几年的。”展鹏见丁峰要拒绝,忙制止道,“都这个时候了,就别分那么清楚了。那张卡你只能在取款机上用,一次不能取太多,别超过两千,明白吗?” 丁峰点点头。 “这房子的租金,你交到什么时候了?” “应该是明年一月底吧。” “挺好,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近期房东应该不会发现你离开。”展鹏下意识地皱着眉,“你离开的时候,别带太多东西,只拿几件换洗衣服就行,要做出一个只离开几天的假象。你还有什么其它贵重的要带走的东西吗?” “应该没什么吧。” “反正收拾的时候你自己看吧。”展鹏抽了口烟,又问道,“你有证件照吧?” “有。”丁峰回答道。 “你去给我找一张,对了,把那把刀也拿给我。” 丁峰看了展鹏一眼,回到卧室找出照片和瑞士军刀,恋恋不舍地递给展鹏。 展鹏接过来,放进口袋,说道,“这把刀你不能拿着了,”见到丁峰眼圈发红,他摸出自己的钥匙串,从上面摘下一把瑞士军刀。“你带着这个吧,当初我就买了两个,一模一样的,只是没告诉你,我也天天带在身上。” “我知道,我看见过。”丁峰挤出一丝笑容。 “你现在拿纱布和酒精,彻底把这把刀擦一遍,务必把我的指纹全部擦掉。”展鹏顿了顿,“你现在就擦,我看着你擦,怎么擦不用我再教你了吧?” 丁峰找到酒精和纱布,含泪坐在展鹏的对面擦拭军刀。展鹏边抽烟边打量着丁峰,大脑却在紧张地思索。一根烟抽完了,他长吁一口气,对丁峰说,“现在说说你怎么离开吧,你务必听仔细了。” 丁峰抬起头,直直地看着展鹏。 “街口儿就有一家火车票代售点,你去那儿买一张回家的车票,下午的。到时候你得去火车站,尽量拖到晚一点儿的时候检票进站,然后你别上车,在站台上抽烟,等火车开了,你再出站,有人问,就说没赶上车。” “嗯。”丁峰点点头。 “出了火车站,你就把手机卡取出来,随便找个垃圾桶扔掉。然后你坐地铁到积水潭,换乘345路到昌平西关,再换乘376路到南口,那是终点站,下了车,你就能看到一家山西面馆,你在那儿吃晚饭等我,我六点前准到。” “你过去?”丁峰的眼中闪出光亮。 “我送你去大同。”展鹏简短回答,又问道,“你记住了吗?”见丁峰点头,他又让丁峰重复了一遍。 “你记住,无论发生什么情况,都不能给我打电话,我六点前准到。” 丁峰含泪点头。 “好,那就剩最后一件事儿了,”展鹏看看丁峰,“一会儿我走后,你把屋里打扫一遍,不需要整洁,重点是要把我呆过的痕迹尽量抹掉,你知道怎么做。” “行。” 展鹏把烟掐灭,站起身,望着丁峰,“那我就先撤了,今天有得忙呢。” “展鹏。”丁峰闪身扑过来,把头埋在展鹏的肩膀。 展鹏叹了口气,轻轻拍打着丁峰的后背,柔声说道,“丁峰,千万不能意气用事,我的话你明白,对吧?你得记住,只有你安全,我才能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