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鹏刚推开咖啡馆的大门，就见到站在吧台后的丁峰冲他使着眼色，他顺着丁峰示意的方向看去，心里不由一阵苦笑。杨毅正坐在他习惯的位子，手里捧着那本厚厚的书，聚精会神地读着。　　 丁峰的眼神中充斥着揶揄和嘲讽，展鹏暗暗叹了口气，走近吧台，做了一个“没约”的口型，丁峰耸耸肩，回了一个“无所谓”的表情。　　 展鹏无辜地撇撇嘴，暗忖好不容易来了两次，恰好都碰上杨毅在场，也难怪丁峰会有想法。他照例用手指在吧台上敲了敲，说了声“老样子”，然后走到杨毅对面，把夹着的《三体》轻轻扔到餐桌上。　　 杨毅抬头看见展鹏，脸上现出一丝喜色，放下手中的书说道，“哥，你来了。”　　 “嗯，今天不忙，就过来坐会儿。”展鹏拉开椅子，坐了上去。　　 “最近你一直没怎么来啊，我来过几次，都没碰上你。”杨毅说道。　　 “我可不像你那么自由，”展鹏咧了咧嘴，双眉微蹙，“最近一直忙，还真没过来。”　　 “哈，你是在哪儿都忙啊。”杨毅调侃道。　　 “哎，”展鹏唉声叹气，“你哥就这命了。”　　 “看你说的，”杨毅笑了笑，打量着展鹏仍在餐桌上的书，问道，“还没看完呢，这都几个月了吧？”　　 “马上就完了，没几页了。”展鹏拍拍《三体》，“还真是，这本书看了好几个月，总算快看完了。”他斜睨着杨毅的书，嘴角浮出笑意，“还看你那本什么《罪与罚》呢？”　　 “是啊，我算是看进去了，”杨毅扬了扬眉，兴奋地说，“哥，你知道吗，我感觉就像重新上了一遍《犯罪学原理》，这前几章写的就是犯罪过程，犯意的演变描述得可详细了，惊心动魄的，这罪前情境被他写绝了，我估计你肯定也会感兴趣，等我看完，拿给你看看。”　　 “你还是饶了我吧，”展鹏轻轻摇头，“我可是好不容易才逃出来，你可别让我再陷进去。”　　 “这有什么逃和陷的？”杨毅望着展鹏，不以为然。　　 “你还不信？”展鹏咧了咧嘴，轻笑着瞥了杨毅一眼，“不用时间长，你干三个月刑警试试，就你这性格啊，能给你干出叫来。”　　 “哪儿有那么严重？”杨毅眯了眯眼。　　 展鹏冷哼一声，刚想说什么，正赶上丁峰端来咖啡，就住了口。　　 丁峰不动声色，把咖啡放到桌子上，然后微笑着问杨毅，是否需要加点儿什么，杨毅晃晃头，说先不用了。丁峰转身离开，回到吧台后，情不自禁地又悄悄看向两人的方向，发现只能看到展鹏的背影，他的心里空落落的。　　 和展鹏相识这么多年，两人共处的时光，大多数竟都是在这个咖啡馆，即便两人不说话，只是看见展鹏，他的心里就充满了温暖和沉甸甸的踏实。他最喜欢的，就是两个人四目相对的感觉，那是一种超越了时空距离的心灵的交汇，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刻意为之，近乎大庭广众之下公然偷情，温馨而又刺激，两人乐此不疲。但自从杨毅出现后，鹊巢鸠占，他再也看不到展鹏痞痞的笑脸，再也无法感受到凝视的目光，便隐隐地对杨毅生出一丝恨意。　　 丁峰原本对杨毅毫无成见，最初对展鹏的抱怨也是戏谑成分居多，但久而久之，他直觉他们两个人的关系绝非展鹏轻描淡写的那么简单，却偏偏无从问起，偶尔心底泛出质问展鹏的冲动，他又因怀疑展鹏而负疚不已。　　 他不愿窥探展鹏的生活，宁愿相信看在眼里的男人的单纯。他当然明白，展鹏有妻子，有孩子，有着众多他不为所知的多面的生活。和展鹏在一起，是他自己的选择，他早就认了命，早就接受了聚少离多、苦苦相思的折磨，所以他格外看重两人在一起的时光。　　 但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又把他们不多的二人世界搅了个一塌糊涂，他岂能不怀恨在心？而更让他感到恐惧的是，他在展鹏注视那个男人的眼神中，发现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柔情，那是展鹏曾只展现给他的柔情。　　 丁峰心乱如麻，只能忙乱地一遍又一遍地收拾吧台。　　 展鹏低着头，用汤匙缓缓搅动咖啡，杨毅还是头一次发现，对面那个粗犷的男人竟然还有如此优雅的时刻，不由得心念一动，悄声问道，“哥，你不生我气了吧？”　　 展鹏闻言抬起头来，眼中现出迷惘，怔怔地盯着杨毅，好一会儿才喃喃说道，“我什么时候生你气了？”　　 “不生气就好。”杨毅嘴角咧出笑意。　　 “杨毅，你听我说，”展鹏停下手上的动作，“无论是冲你，还是冲东旭，我都没法儿和你生气，我知道你最近过得不好，很多事儿我也不怪你，我只是想，假如你真把我当哥的话，偶尔心疼心疼我，别给我添什么乱了。”　　 “哥。”杨毅心中交织着懊悔与感动，情不自禁地叫了一声，“你别怪我，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最近老想和你较劲。”　　 “你别这种眼神看我，我受不了。”展鹏哑然失笑，“和我有什么好较劲的？你啊，不行赶紧再找个人吧，分散分散注意力。”　　 “我现在还忘不了王可，没法找别人，”杨毅脸红了，小声说道，“除了你，我心里接受不了任何人。”　　 “你干嘛盯住我不放啊？”展鹏哭笑不得。　　 “你不是我哥嘛，不是外人，我想这样王可也不会怪我的。”　　 再次听到王可的名字，展鹏蓦地涌出一丝不安。“我操，”他轻声说了一句粗话，掩饰着内心的情绪，皱着眉斜睨着杨毅，“你这是肥水不流外人田，是吧？”　　 “有点儿这意思吧。”杨毅被展鹏的神情逗笑了。　　 “你啊，你啊，”展鹏盯着杨毅，缓缓摇头，随即正色道，“可惜我不是你想的那样子，你那份感情放在我身上，纯属浪费。”　　 “但你明明对我也有点儿喜欢，不是吗？”　　 “我都说过了，那两种喜欢不一样。”　　 “总有一天，会变成一样的。”杨毅执拗地说。　　 “不可能，”展鹏不可置信地连连摇头，然后叹了口气，说道，“杨毅，你再这样，我都不知道怎么和你相处了。”　　 杨毅无奈苦笑，“哥，我也知道我做得过分，但有些时候我控制不住自己，你知道，我在怎么骂自己吗？我真的不想给你造成困扰。”　　 展鹏沉默不语。　　 “而且，有一件事儿，我始终没告诉你。”　　 “什么？”展鹏愕然抬头。　　 “我第一次在这儿见到你，就觉得你莫名地亲切，后来我才明白过来，除了你这个人，还有你手里这本书的缘故。”　　 “《三体》？”　　 “嗯，”杨毅点点头，“你知道我从看守所出来，回到家里，发现什么了吗？”　　 展鹏用目光询问着。　　 杨毅咬了咬嘴唇，“王可出事儿前，居然也在看《三体》，那本书我给他推荐过无数次，他从来都是不屑一顾，可偏偏在我不在家的那些天，他就像变了个人一样，居然读完大半本了。”　　 “是吗？”展鹏心中一愣，却不动声色。　　 “我每次来到这儿，见到你看《三体》，总是感觉我能看见王可，好像冥冥之中，你把我和王可牵到一起了。”　　 展鹏望着杨毅，长长地吁了口气，说道，“你这状态啊，简直了，离疯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