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站在十字架的阴影中,双眼空洞无神,静静地等待着小丑的回击。 在她看来,小丑属于自作孽不可活的一类人,他毫无顾忌地滥用诡象,早晚都会有玩脱的一天。 他的诡象关键在于“相信”。 当你发自心底地相信一个事实,就会瞬间转化为既定事实,简单粗暴,同时存在着巨大的风险。 林妙曲无声地哭泣。 在小丑的诡象中,她对老师真切的呼唤,唤回了面前栩栩如生的赵琪斫。 她记得,她什么都记得。 那是一个阴雨连绵的天气,落汤鸡们追逐着跑进教室。班长煞有介事地站在讲台前,宣布了一个惊天好消息。 那名苛责学生的董老师被调到了其他班级。 在同学们热烈的讨论声中,她显得格格不入,独坐在教室后排的角落里,捧着一本“不正经”的小说。 即便是上课铃声响起,她也没有抬起头来,继续专注于跌宕起伏的情节中。 可是,一个温柔的声音拨开密密麻麻的字体,拨云见日一般地钻入了她的耳朵。 “同学们,把语文课本收起来,放回抽屉,且听我来讲点真东西吧。”赵琪斫自信地昂着头,春风得意地说道。 局面已不是小丑所能掌控的。 即便是强行地解除诡象,赵琪斫的存在也难以撼动,恐怕受伤的只会是他自己。 他全身的汗毛耸立起来,抗拒着赵琪斫的到来。 这是对老师刻在骨子里的畏惧。 “小丑,在我所有的学生中,你是性子最顽劣的一个,仗着自己的天赋,不服管教。”赵琪斫咬下一块小臂上的血肉,目光灼灼地说道。 偌大的教堂内,回响着赵琪斫威严的话语,以及赤足男子啪嗒啪嗒的跫音。 老妇人眼含热泪地望向她的宝贝。 此刻的他已经长大成人,从赵琪斫断掉的血肉中重新诞生,犹如破土而出的幼苗,吸取着大地里的养分。 面对小丑令人发指的诡象,赤条条的男子毫不恐惧,迎头撞了上去。 “太太费心了,多亏你教子有方,栽培出了这样的好苗子。我已将毕生所学传承给他,接下来,他肩负着好男儿的宿命。”赵琪斫说道。 纵使小丑在操纵人心的方面登峰造极,可他终究是疏忽了一点。 眼前的男子并非是人,既是从诡象中诞生的特殊存在,又得到了赵琪斫的传承,不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小丑狼狈地趴在地上。男子大声吼叫,猛地抓住他的脖颈,向讲台上砸了下去。 在两者缠斗的同时,先是张秋君,再是那名戏耍李青牛的年轻队员,挪动到了赵琢影的邻座上。 赵琢影搜寻着残破不堪的记忆,依稀记起后者的姓名。 他叫韩幽兰,是在不久前纳入队伍的新队员。 赵琢影望着苍颜白发的张秋君,朝他点了点头。 实际上,张秋君在看到那只飞舞的蝴蝶时,就长叹一声,解明了其中的一切玄机。 在李青牛的开凿之下,第二具塑像的外壳缓缓脱落,显露着陆警官慌乱的模样,满是惊恐地盯着李青牛的身后。 小丑嬉皮笑脸地回了一眼,然后朝着年轻男子的肚腹伸出利爪。 尽管小丑内心的防线早就崩塌,但在那名刚刚加入战局的陆同州心中,已然下了定论。 一团团肠子犹如漫天飘零的柳絮,散落在了他的面前。 小丑的白手套染红一片,仿佛火烧云那般绚烂。 所有让陆同州恐惧的画面,从脑海中蹦了出来,最终敲定了现实的基调。 林妙曲浑然不觉,凝望着赵琪斫孤独的身影。一滴滴鲜血洒在她的脸上,正如领奖那天的瓢泼大雨。 她和指导教师湿漉漉地站在台上,虽然脸色不无狼狈,但是互相望了一眼,谁都没有沮丧的情绪。 如果不是赵老师的悉心指导,那么她一辈子都将沉浸在自己的内心世界,与外界彻底失去联系。 “你的小说写得不错。虽然风格与卡夫卡存在明显的雷同,但是他在你的这个年纪,可没有留下如此精彩的作品。”赵琪斫坐在办公桌前,深思熟虑地说道。 赵老师是第一个理解她的作品,并且给予肯定的人,就像一线亮光照进了她的心门。 “谢谢赵老师,从来没有一个人这样夸我。”她害羞地说道。 “我联系到了一位朋友,他作为青少年文学大赛的评委,对你的作品很感兴趣。”赵琪斫说道。 “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行。”她低下了头,细若蚊蝇地说道。 “你的缺点就是不够自信,这是由于与人缺乏交流,长期处在封闭状态。”赵琪斫温柔地说道。 “周围的人与我本不是一路人,没什么好聊的。他们整天顾着吃吃喝喝,一谈到理想就想方设法地搪塞过去。”她急切地说道。 “据我所知,班上的同学有的是美术特长生,有的是家族显赫的书法传人。他们并非是一无是处,试试看吧。”赵琪斫分析道。 林妙曲低头不语,脑子里想的却是另一码事。 自己会是赵老师的光吗?这种想法越是强烈,她的脑袋就抬得越低。 赵琢影扶起面前的老者,深知此人与孟双蝶相识的时间最长,也是经历最丰富的元老。 若想了解孟双蝶留下的手段,就不得不向他请教。 张秋君指了指翩飞的蝴蝶,眼神悲戚,轻微地叹了口气。 顿时,赵琢影一切都明白了。 那篇字数不长的小说文风奇崛,意象独特,属于现代主义的风格。 文中描写着一位懵懂少女,她在日复一日的单调生活中,不堪重负,选择了跳楼自尽。 在教学楼的天台上,她偶遇了正在抽烟的语文老师,并且不顾阻拦,一鼓作气地跳下了天台。 她的尸体横陈在操场上。 而她的意识仍存留在天台上,望向那具冰冷的尸体,以及蚂蚁一样聚拢着的旁观者们,心里百味杂陈。 最终,少女下定决心,朝着老师露出一个凄美的笑容,问出了一直憋在心里的话。 “赵老师,可否赠给我一个吻?”那位少女直白地问道。 林妙曲褪去了曾经的稚嫩,坚定不移地望向赵琪斫,伸出温热的手掌心。 红彤彤的太阳透过乌云的缝隙,在教堂的花窗上散播着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