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鸟剧烈地摇晃起来,吐出一口浓黑的淤血,溅在了文学社光滑的地板上。 她趴在地上,衰弱至极,惊愕地抚摸着自己的额头。 一颗颗血红色的瞳仁如同梦魇一般,跨越着梦境与记忆,追赶到了现实之中,深深烙印在了她的脸上。 再一晃神,那些瞳仁蔓延到了她的手背上,犹如密密麻麻的蚁群一般,迅速扩散,带来了酸麻的疼痛感。 可怕的不是疼痛感,而是无限的视力带来的神经衰弱,小至一根毛发、一颗毛孔亦或是一粒头皮屑,都清晰地浮现在了她的视野之中。 更何况,在薄薄的衣服之间,在前胸贴后背的身躯之上,一颗颗破土而出的仙之瞳,狐疑地探了出来,张望着所有细不可察的事物。 “哼,真没想到,你竟然藏了这一手。怪不得挖出自己的双眼,原来是为了避免与仙之瞳的接触,是我失算了啊……”白鸟凄惨地说道。 他的状况也不容乐观,脸上坑坑洼洼,全部都是子弹的贯穿伤。 大概是他留存在现实的躯体,受到的一次次伤害,反馈到了回忆之中的场景。 虽说脱离记忆之后,他的眼睛重新恢复正常,但身体上的伤痕无比真切,令他抱着脑袋,痛苦不堪地哀嚎起来。 陈和光身上更是伤痕累累,拔掉的舌头依旧流淌着鲜血,塞进了她的喉咙,“咿呀”地叫了起来。 如此残酷的伤害,难以让赵琢影冷静下来,催动诡象,压制住了白鸟的力量。 她的记忆世界全然覆灭,除此之外,单凭风月宝鉴的力量,根本不足以抵挡赵琢影的怒火。 首先,他运用一抹抹阴影,阻隔住了他和陈和光的视线,将仙之瞳的感染源扼杀在摇篮里。 这本就在他的计划范围内,于是就连一点破绽,都没有留给那些传染性极强的仙之瞳。 而后,他充分发挥出了城管的经验,趁其不备,迅速闪身,来到了茫茫黑暗之中,揪住了一个闪烁着的小光点。 那正是在白鸟的腰间,藏匿起来的风月宝鉴,货真价实,即便是身陷阴影之中,也看得到它焕发出来的微光。 赵琢影飞身上前,只有凭借近身肉搏,才能消解心头的那一口恶气。 “白鸟,你不是很倔强吗?我倒要看看,你能坚持到什么时候。拔舌,毁容,真亏你想得出来啊,现在我就要加倍奉还。”赵琢影义愤填膺地说道。 仙之瞳的可怕之处,在于一旦缠上自己,就将会避无可避,哪怕是逃到了天涯海角,都躲不掉它的感染风险。 “有这个必要吗?冒着这么大风险,你也要夺走风月宝鉴,是嫌我死得不够快吗?”白鸟无可奈何地说道。 在激烈的争抢之中,风月宝鉴一不小心翻转过来,将白鸟的面庞映衬在了背面之中,顿时丧失了神采,转变为了一具干瘪的尸体。 “你的性命,看来是要交代在这里了。不要浪费时间,有什么遗言就说出来吧,我可以充当一个不说话的倾听者。”赵琢影冷漠地说道。 白鸟奄奄一息,无法发声,只能艰难地做出了几个口型,重新栽倒在了地砖上。 赵琢影皱起眉头,将耳朵贴在了她的嘴边,却听到了一句响亮的嘲讽:“影弟弟,这一回……是我赢了,受骗的感觉不错吧。提醒一下,你的小女朋友快要死了哦。” 他不再有所犹豫,举起风月宝鉴,将闪闪发亮的银光,迅速地投射到了她的浑身上下。 一个神情木然的白鸟靠近了镜面,悄悄探出手来,攥住了她的衣领,欲要开始二者之间的置换。 “你想寻死的话,恐怕是没有那么简单的。我有的是办法治你,将你关在风月宝鉴之中,慢慢跟你耗着。”赵琢影冷笑起来,胜券在握地说道。 白鸟哆嗦起来,目光中竟流露出了些许的畏惧,她显然是清楚其背面蕴含的规则,虽不足以致命,但却足以腐化任何人的意志。 再加上仙之瞳的诅咒,夜以继日的精神折磨,足以令她吐露出全部的隐秘,包括着黑猫的绝密情报…… 想到这里,她茫然而又痛苦地抬起头来,轻轻笑了一下:“影弟弟,你可真是厉害啊。就连第三次神战中,我都没有如此狼狈。不过,我什么都不会说的……你有信心面对宿命了吗?” 白鸟身上红疹似的那些瞳孔,齐刷刷地散发出了光彩,既显荒诞,又显无可奈何。 白鸟缩起身子,静静等待着赵琢影的回答,可镜面中探出来的那只手,显然不打算留给她等待的机会。 她已经尽到了责任,但还远远不够。 她回忆起了某个清晨,在俱乐部欣欣向荣的一天之中,偶然碰上的一桩怪事。 俱乐部的成员们齐聚一堂,正在探讨第三次神战的相关事宜,就在此时,却有一个愣头愣脑的普通人闯了进来。 他身上披着的粗布衣服,散发着浓重的生命气息,以及脸上毫无遮掩的喜悦之情,与严肃的成员们显得格格不入。 那人居然问她,这里是不是即将发生战斗,人类与巨兽的对抗,听起来可是前所未有的伟业啊。 白鸟没有搭理这人,但他在临走之时,冷不丁地说了一句话,却令她至今都记忆犹新。 “是不是等到战斗结束,大家就可以各回各家,回到田里种菜了啊?我老婆还在家里等着我,两个娃两张嘴,整晚都闹腾得睡不着觉啊。”他的目光中满是朴实憨厚,认真地问道。 这就是记忆中的执念,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着她的心神,因而显化成了关于记忆的诡象。 她那时无法解答这个问题,只得暂时搪塞过去,然而现今,她大概想出了一个最合适的解答。 “是啊,不单单是你们,我们也要解甲归田了啊。其实,我们的追求从一开始就很简单,只是随着经历愈多,对于事物的贪恋就愈来愈多。”白鸟轻轻说道。 她将脑袋置于风月宝鉴的镜面之中,稍一用力,卡在了镜框上,硬是凭着强悍的意志力,配合镜像扭断自己的脖颈。 她设计了赵琢影的宿命,可她自己的宿命,何尝不是被人设计出来的呢。 白鸟的脸色中尽是释然,比起之前,好看得不只是一星半点,终于做回了她自己。 她的镜像用力拉拽,面露贪婪,将她的脑袋永远留在了镜中世界,堵住了那张半开的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