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梓推开卧房的门,小心翼翼地窥探着门缝外的景象,只见赵琢影蹲在壁炉前,将手搭在了一团黑乎乎的物体上。 等到聂梓渐渐适应黑暗,隐隐约约地看到那团物体显露出了狰狞的五官。 那团人形在结实的渔网中不断挣扎,发出一阵阵凄厉的哀嚎声。 毫无疑问,这正是那声巨响的源头。 聂梓头晕目眩地倒在了墙壁上,无法理解眼前的景象。 近乎鬼怪的存在竟被一张渔网困住,使得局势瞬间扭转,落入了赵琢影的掌控之中。 赵琢影转过头来,低沉地说道:“我早该想到的……既然这个世界上可以显现出来我的形象,那么在赵先生的身边,自会出现你的形象。” “我?”聂梓惊讶地问道。 “不完全是。你的意识禁锢在学徒中,只不过是这场剧目的观众,而你在镜子中的形象,却巧妙地融入了杀人犯的角色。”赵琢影更进一步地说道。 “你的意思是,其实我就是杀人犯吗?”聂梓惶恐地望向那团人形,正好与其对视了一眼。 “好好想想,你最大的特点是什么啊?撑着一副极其年轻的皮囊,实际上却有着成年人的复杂经历,而这正是侏儒症的显著表现。”赵琢影有条不紊地说道。 “可是,我没有与众不同的能力,更做不到那些神出鬼没的举动啊。”聂梓迟疑地说道。 “很简单的。你的前辈已经做好了示范,不是吗?”赵琢影笑道。 赵琢影将手伸进渔网中,拽着那团人形的耳朵,转动到了聂梓的方向。 那双深藏在刘海下的眼睛露出凶恶的目光,吓了聂梓一跳。 吓到聂梓的不止是目光中蕴含的仇恨,更有那副与自己如出一辙的五官,甚至比他更加年轻,与目光中的沧桑气息相当不符。 聂梓的形象死命地咬着下唇,极其病态地笑了起来,充满了嫉妒与不甘,为屋内增添了一抹阴暗的气氛。 “谁能想到,所谓的上天入地,只是因为凶手的体型过于矮小呢。不,即便是想象得到,恐怕也不会与罪孽深重的杀人犯联系起来。”赵琢影说道。 聂梓的形象没有吱声,他的目光突然迷惑起来,一头雾水地望着赵琢影。 “赵队,那件牛仔外套又是怎么回事?”聂梓不解地问道。 “随便翻找一件外套,蒙在你的身上也能达到同样的效果,这不过是我们的思维盲区罢了。我们误以为恐怖街上遇见的一切,都是不合逻辑的,实际上真相却相当简单。”赵琢影慢悠悠地说道。 “我明白了……那么,他之所以从卧房突然冒了出来,是不是因为他一直躲在里面?”聂梓犹疑地问道。 “不是的。他大概在窗锁上动了手脚,虽从外部无法做到这点,但他那天下午正好进过我们的屋子。”赵琢影说道。 “这么简单啊……”聂梓张大了嘴巴,不禁感叹道。 赵琢影笑了一笑,居高临下地看着真凶,得意洋洋地说道:“我原以为直到报纸印刷出来的时候,你才会带着那份礼物,悄悄潜入进来呢。” “哼,不是你叫我过来的吗?”聂梓的形象出人意料地说道。 赵琢影以为自己没听清楚,皱着眉头,重新问了一遍,得到的却是同样的回复。 “真是搞不懂你,凶杀案发生的时候,你不是明明就在现场的吗?是你教会我如何消除证据,现在倒是把关系撇得一干二净。”聂梓的形象不满地说道。 “事已至此,血口喷人是没有意义的。我一直在花店里等着你的到来,从未挪开半步。”赵琢影说道。 “有意思,难道我见到的是鬼吗?”聂梓的形象轻蔑地问道。 赵琢影的脑中翻江倒海,不断复盘着过往的经历,究竟是在哪一环出现了问题? 她明明已经捉住了凶手,周围却没有任何谢幕的迹象,这场剧目的终点似乎不在于此。 “你在耍什么把戏呢?”赵琢影强装镇定地问道。 “你说你会帮助我,让我的心变得更加坚强,只有这样,我才能配得上你纯粹的美好。”聂梓的形象突然握住她的手,哀伤地说道。 “我再重申一遍,我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赵琢影恶狠狠地说道。 赵琢影捏紧了那只小手,将皮肉包裹的骨头捏得嘎吱作响,即便如此,聂梓的形象也没有露怯,而是目光灼灼地直视着她。 “吴小姐,这是我们的约定啊。”聂梓的形象说道。 赵琢影的思绪兜兜转转,最终停留在了包厢门口的海报上,下岗潮与雨夜杀人犯皆已出现,唯独缺少了城市之光的存在。 她联系到了一部同名的默片,由卓别林主演,将悲剧与喜剧完美融合,讲述了在美国的经济危机时期,一位盲眼的卖花女与流浪汉相爱的故事。 而故事的结尾,潜移默化地渗入了她的梦中,连她自己都注意不到。 那位卖花女重获光明,拥有了属于自己的花店,并没有认出来流浪汉的模样。 正当她和流浪汉的命运轨迹错开之际,却在无意间触碰到了他的手,抬起眼来,轻声问道:“是你?” “是我。”流浪汉说道。 影片匆匆谢幕,如同琥珀一般定格在了流浪汉怯懦又欢喜的眼神中。 “抱歉,我不是吴小姐,我的名字叫作赵琢影。”赵琢影迅速抽开了手,冷冰冰地说道。 聂梓的形象满面惊恐,在听到“赵琢影”这个名字之后,似乎全身都失去了气力,软绵绵地瘫倒在了地上。 “爸,不要打我。我愿意付出努力,我愿意成家立业,求求你不要打我了。”聂梓的形象眼含热泪,痛苦地嘶吼起来。 赵琢影愣了一下,结合他与聂梓之间所谓的父子关系,终于觉出了这场剧目中包含的意图。 真凶不是破解谜题的关键,关键是人们能否直面心中膨胀的欲望。 当这场剧目将欲望呈现出来,就意味着他们这些参演者,与困在渔网中的聂梓形象没有什么差别。 不过是一边苦苦地哀求希望,一边狠狠地唾弃绝望,终究没有逃出欲望的大网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