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和光拍了拍一位独酌的老者,用冰冷的眼神,将他驱赶出了面前的那张酒桌,而后大咧咧地坐了下来。 她招呼着倚在门边的阿玛利亚,高声说道:“老板娘,这帮弟兄们的肚子都要饿瘪了,不可能干等着啊。你看着上点好酒好菜,费用去找街委会报销,反正是公款出行。” 阿玛利亚听到老板娘的称呼,瞬间笑意盈盈,撩开白色的帘布,转身走进了后厨里开始忙活。 周遭的村民们却不安地低语起来,有些话语似乎意有所指,不合时宜地飘进了她的耳朵里。 “阿玛利亚真的去做了啊,但是,想必她也知道,公款出行压根就是不可能的事情。”村干部拽住戴着眼镜的老师,低声说道。 “又是赔本买卖……没办法,这是老爷们的一贯作风,现在已经收敛不少了呢。”老师悻悻然说道。 陈和光瞪了一眼,而后摆了摆手,示意队员们全部落座,填饱空空如也的肚子。 “不吃饱,哪有力气干活。小傻瓜不明白这样的真理,也是理所应当的,但我不行。”陈和光叼着香烟,将目光落在了任初见的身上。 任初见似乎正等着她的暗示,拍打着衣服上的灰尘,试图划清界限,高高在上地说道:“不用管我,我出去转转。你们既然有你们的计划,那就请便吧。要是你们碰了一鼻子灰的话,不要叫我来擦屁股。” “任科,你太自恋了吧。老板娘一看到你,怕是就要下毒了,谁敢跟你一起吃饭啊。”陈和光诧异地说道。 任初见被呛得无话可说,灰头土脸地走出了小酒馆,临走时不忘撂下了一句狠话:“好啊,别怪我没有提醒过你们。” 陈和光得意地笑了起来,心里想着,总算是摆脱了这个烦人精。 平日里不见他这般傲气,一到升职的时候,就要耀武扬威,暴露出了自己野蛮的本性。 酒桌上的席位没有太多变化,除了主席空出来之外,其余队员们很有默契,没有争抢陈和光所在的次席。 现在,只等着赵琢影谈完事情,他们就可以大吃大喝,纵情欢愉,补充之前欠下的一顿顿伙食。 在牢靠的屏风后面,二人的面色皆有不悦,有一搭没一搭地继续话题,不时饮下一口茶水。 他们聚在一张桌子上,仿佛是为了品茶而来,不像是为了商议什么事情,都心不在焉的。 “土地测量员先生,看来你的声望在村子里极高,甚至在某些程度上,是远远高于村干部的,对吗?”赵琢影点燃一根香烟,不动声色地问道。 在不断的套近乎之后,他察觉到对方的警惕心渐渐松动,于是单刀直入,打开了最关键的话题。 这是他在城管中的一贯作风,通过这种手段谈拢事情,屡试不爽,不过却在土地测量员的身上碰了壁。 “哪有职位高低,都是为人民谋幸福的啊。我不过是比他更为热心肠,理所应当地受到村民们的爱戴。这在村子里不是什么秘密。”土地测量员苦笑起来,含糊其辞地说道。 赵琢影深吸一口香烟,没想到在隔墙有耳的情况下,土地测量员居然跟自己大方地指责着村干部,毫不掩饰自己的威望。 每当深吸香烟的时候,就是一种相当直白的暗号,我需要好好琢磨你的意思,不要心急。 在这短暂的一两秒钟之内,对方的心路历程将会极为有趣,产生出莫大的紧张感。 这就会导致事情的走向,要么是峰回路转,要么就是临门一脚,总之是处于某种极端上。 我居高临下,不动声色,是否摸得透你的小心思。 我深吸香烟,不急不慢,是否看穿了你的伪装。 以及对方紧绷神经,难以抉择,是否需要转变自己的态度,这些都会出现在对方的考虑之中。 这就是隐藏在对话中的博弈,没有永远的输家,也没有永远的赢家,有的只是利益相关。 “话不能这么说的。你是你,村干部是村干部,街委会是街委会,谁也不能漠视你们的职责。无论是何种性格,最终导向的都是一个结果,为老百姓谋得实实在在的幸福。”赵琢影头头是道地说道。 “赵科,你是在敲打我吧。我不过是一个挂名的虚职而已,抢占了你们的风头,自然是我的罪过之一。”土地测量员大方地承认错误,将话柄捂得严严实实,不留下反驳的机会。 赵琢影犹豫片刻,继续闷头抽烟,不如静观其变,任由土地测量员把话说完。 毕竟,说的越多,错误同样也就越多。 “可是,在城堡山的山脚下,路途本就险恶至极,看似近在眼前,实则远在天边。没有荒草丛生,又有谁来占据这个至关重要的位置呢。”土地测量员无可奈何地说道。 在听到城堡山一词之后,赵琢影愣了一下,愈发感到不自在,犹如蚂蚁爬满了全身上下。 似曾相识的即视感追赶着他,如同午夜的梦魇一般,无所不在,这绝对不是他的错觉。 “这是什么意思?如果是坐马车的话,路途再遥远,也不过就是一炷香的工夫。你们难道连最起码的上下级关系,都没有理清楚吗?”赵琢影皱着眉头问道。 “赵科,我很佩服你的处事风格,你与那位落荒而逃的职员不同,相当沉稳。但在基础的方方面面上,你可能是初来乍到,所以一窍不通啊。”土地测量员摇了摇头,无奈地笑道。 赵琢影冷不丁被他激了一下,先是诧异不已,随后迅速反应过来,摆出了不容置疑的架势。 他哪里忍得住这种无底线的试探,践踏自己的权威,无非就是想要夺回对话的主动权。 虽然心里产生了一种架在火上的错觉,但他毫不相让,居高临下地问道:“既然你知道我好说话,那就不要撕破脸,见到我隐藏起来的真面目,明白了吗?” “我在考虑一件事情……有没有可能,你我的情况其实相同,都是收到了一张任命书,却没有得到任何的权限。”土地测量员倚靠在椅背上,双手撑着脑袋,胜券在握地继续说道。 “甚至于,就连街委会的大门,你我都没有踏入的机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