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玉堤建成次年,玉如意决定效仿上任老监国,离宫,携麒麟木游历大梁。 他走之前,新帝明楽眼巴巴地问了他一个问题:“玉监国,你走了,还会回来吗?” 玉如意是硬生生压下了自己想爆粗口的欲望,皮笑肉不笑,“臣不回来,臣去哪里呢?” 拜托,亲爱的明楽陛下,他只是去旅行!不是去玩失踪!也不是去赴死啊喂! 于是乎,穿着粗布麻衣的玉小监国背着一个粗布麻衣做成的包裹,包裹里面放着已经失去光泽的麒麟木……这叫什么?一人一木的上路了?算了,还是换个好听的吧,一人一麒麟的,上路了。 自从殷罗与池临静成婚后,两人就去了海城隐居。他俩说的倒是好听,什么海城地处南夏与大梁交界,他们两个住在那里方便同时跟两国好友沟通来往。 切,全是骗人的。 他们说这话玉如意第一个不相信,因为自从他们成婚之后,玉如意就再也没见过他俩! 哎,也是,人家把日子过的甜甜蜜蜜的,哪儿像他呢?身边简直奇葩频出—— 新登基的明楽居然是个左撇子,玉如意初次见他批阅奏折时都懵圈了,年纪轻轻的玉小监国以为这位一样年纪轻轻的新皇帝是在炫技。事后才听明昉说,明楽是个左撇子…… 明昉和孟清月就真的一直没有成婚,两人结伴在大梁境内行侠仗义,混得蛮有名气。这一路道听途说,坊间总传:大梁明氏皇族的宫闱,当真是困不住任何一位公主。 玉如意只是摇头走开,并不认同这观点,若真的困不住任何一位公主,那为何,明矜会死在宫里呢?好在这明楽是个极有良心的,派人圈地万里山郊,将那别院彻底划给了明矜,做了个罕见的地上坟。 水晶棺材依旧封存着少女美丽的容颜,东海却不再是哪位儒雅王爷的封地。 明楽取消了大梁流传百年的封藩制度,也恢复了徐揽云在大理寺的官职,这倒是辛苦了聂人犀。 徐揽云为达成内心理想,周游大梁查探天下不平之案,而聂人犀这一向爱宅在听闲楼的聂家少主开始了他的漫漫追妻路…… 最让玉如意不理解的,就是聂人犀居然还记得他当年在白绮山庄问过玉如意的那个问题!那时候玉如意本想坑聂人犀五千两白银,就哄骗憨憨聂少主,说徐揽云喜欢的男子类型是池临静那样的…… 谁料,聂人犀真的不要脸的亲口问了徐揽云:“徐大京府使,你真的喜欢池夜那样的?这是玉如意早前跟我说的,他说这个消息可靠。” 一脸懵的徐揽云看向同样一脸懵的只是单纯路过的玉如意,“玉监国你?” 机灵如玉如意,他仰头望天,果断装疯卖傻:“太阳高高挂,枝头的鸟儿叫喳喳……” 却还是被徐揽云一把抓了回去,丢人事迹在此不多赘述。 最后得到郁枫的消息,是敬竹云鹰来报,山南的百姓们说,不知从何时,山南来了一位身着琥珀衣袍的公子,他生得容貌俊秀,如南山湖千里的枫红。又有人说,那琥珀衣袍的公子已经疯了,他不认识人,但嘴里一直念叨着,说他要娶一位叫“晏枷”的姑娘。 玉如意几次派人去找,想将他接回长林崖。可他们的人一到山南,便再也没有郁枫的消息传来了,郁枫像是在躲着他们,玉如意猜,或许郁枫没有忘,他什么都没有忘。 他记得他是长林崖的左护法,更清楚该怎么躲开长林崖的暗子。 他只是躲不开,他和晏枷的结局。 离宫前,玉如意去了太庙,看望了梵岚姑姑。 紫衣女子经一季春秋,双鬓竟染斑白,朱颜映在千灯前,她半晌没开口,只是不断敲着手中的木鱼,在玉如意临走的时候,她才终道:“守好大梁。” 玉如意颔首退下,却暗想,怎能不守好大梁呢?这天地无穷好风光,大梁占着四季。 河淡现在混得比他好了,明之渡逼宫那日,他围了长林崖,跟玉如意讲清万若檀的计划后,在灵州患难与共且见识到彼此最丢脸时刻的两兄弟,坐下喝了会儿茶。 河淡望着空空的长林崖,发问:“你可后悔拆金塔?” “不后悔,”玉如意噙笑,“我生来就是我师父跟着玉合卷轴捡来的孩子,他们长辈给我批命,只得了一个‘空’字,到现在应验。从前我张扬,爱财如命,但我从来不吝啬。十七年前,我娘跟我爹饥寒交迫死在了灵州群山之间,我确实害怕没钱,因为我怕我也跟我爹娘一样饿死。后来,玉氏其他族人说我是个天才,十六执掌上天鉴,还成为了江南首富,他们说的对,天底下只我一个玉如意,但天底下,也只有那么多大梁百姓。” “我是孤山玉氏承天子,大梁百姓,花我的钱,我甘之如饴。” 玉如意说着没有掺假的话,河淡真切的竖起大拇指,“兄弟,是个男人!” 将行路万里,他一边回忆一边走着走着,竟无意来到了八清山的故地。 那年泗子亓在上京东城门力战八千匪兵,真气枯竭坐化。原本矗立在群山最后的八清山,便于那日消失了。那一座那么大的山,好像从来都没有出现过,就像泗子亓和阿贺般,死后成粉末,飘扬在任何地方,却没办法留在他们身边。 唯一能证明泗子亓这少宫主曾骑蛟来过人间的,是那翠州江河入海口的三道河渠。 百姓们给那三道河渠起了个名字,叫“龙骨河道”。 阿贺这条傻乎乎的怪蛟,在史册上,被记载着是一条龙。 玉如意遥望天际,云端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飞,眼前没有八清山那座山了,空旷的怪异。 轰隆——轰隆—— 好像要下雨了。 玉如意低下头,重新抬步,他得赶在天黑前抵达海城,去池临静的夜苑讨口饭。 一瞬电闪雷鸣,他忽感头上有什么巨物,移下阴影将他笼罩。 抬眼去,只见一条无比巨大的墨绿色长龙破开云层,它两角四爪,身上鳞片剔透,在它头上,站着一名身着黑衣的少年,他仍然如多年前一样孱弱,如同久病未愈。 泗子亓朝玉如意笑着,周身云雾萦绕,已然不似凡人。 玉如意以为是出现幻觉了,他伸手揉眼,片刻后再抬头,那一龙一人还是在头顶。 “泗子亓?是你吗?” “是我!钱串子,我泗子亓飞升了。阿贺如今,也是真正的神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