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说话的功夫,后方的动静更大了。 隔着车厢,顾长寿听到负责看守奴隶的氐羌人发出愤怒的咆哮声:“想死?想得美!走啊,赶紧给老子起来继续走!” 顾长寿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再睁开眼时,他的面上已经恢复了平静。 “咳咳咳……”他发出一阵短促的咳嗽声,接着撑着车厢推开了马车门,打算下去看看。 “喂,病秧子,你要做什么去?”赶车的氐羌人有些纳闷地望着他。 顾长寿侧头瞥他一眼,接着从怀中掏出一颗银豆子递给他:“劳烦大哥行个方便!” 赶车的接过银豆子放在嘴里咬了咬,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得嘞,那爷就跟你走一遭吧。” 说话间,两人一前一后下了马车。 那边奴隶和奴隶主们已经围了一圈。 顾长寿站在人群外,一眼就看到了面容青灰、表情木然地年轻男子,正抱着怀里已经僵硬了的尸体,任由马鞭落在自己的身上。 “起来!爷叫你起来呀!赶紧把死人丢下,别耽误了赶路!” 这四方天地,一时间就只剩下不堪入耳的辱骂声和鞭子抽动的破空声。 流民中有人红了眼睛,有人则小声议论了起来:“牛家小子实在可怜呢,他这是想求个情,将惠娘和孩子葬了呢!” “这天寒地冻的,漫说大人们不会答应,便是答应了又能如何呢?地都冻硬了,根本挖不动!” “……” 顾长寿听了他们的话,目中若有所思。 “起来!狗东西,赶紧起来继续走!”挥鞭人抽了好一会儿不见动静,不由又是气恨,又是害怕。 若是老大知道他连这点事都做不好,一定会责罚他的。 牛壮却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一般,依旧木木地跪坐在地上。 他身上的衣袍已经被鲜血浸染,瞧着似乎下一刻就要随妻儿一起离开。 顾长寿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终是没忍住动了。 他自认自己并非良善之辈,可不知怎的,看着这牛姓男子的模样,到底还是动了恻隐之心。 “且慢!” 眼见落在男子身上的鞭子又急了几分,他连忙上前阻止道,“他一心求死,你如此做,只会让他更快同妻儿相会,而你们除了会损失一个青壮奴隶外,再没有半点好处!” 周遭众人蓦然听到他的声音,都愣住了。 为顾长寿赶车的氐羌人更是后悔得要死。 早知道这厮要生事,就不该贪那颗银豆子! “喂,小白脸你他娘的干什么呢?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吗?”他连忙拉了顾长寿一把。 顾长寿却冲他轻轻摇摇头,接着视线重新看向执鞭之人:“我们刚刚经过的地方,有一处山洞,请允许他将妻儿葬在那山洞中,也算全他一个心愿!” “凭什么?”挥鞭人凶相毕露,“你的意思让爷爷们为了这个狗东西还专程返回去一趟?你以为你们是什么东西?呸,两脚羊!” 顾长寿深吸一口气,缓步走到执鞭人面前,背对着一众人将一包金叶子塞到了他的怀中:“天寒地冻的,劳烦大人们辛苦一趟了!” 执鞭人下意识颠了荷包的重量,接着蹙起眉头看向顾长寿。 良久,他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来:“罢了,今日爷爷就发一回善心!” 说着,他一边折起长鞭,一边抬腿踢了牛壮一脚,冷声道:“走吧,去把你这死鬼婆娘葬了!” 牛壮听了他的话,麻木僵硬的脸上总算有了几分生气。 只见他缓缓站起身,怀里抱着妻子的尸体,背上背着包裹着儿子尸体的襁褓,深一脚浅一脚,踉踉跄跄跟在两个氐羌人身后,往顾长寿所指的山洞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