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远一个学院先生打扮的人,还有他们身后的一辆马车,突然出现在大街上,横冲直撞的挡在将军府的队伍前。 先生打扮的人,站在前面,对着马车大着嗓门嚷嚷着,“老夫人,千真万确,经过调查,我确定秦明书就是南曲班子的戏子明书,不信,你叫他下车,咱们当面对质。” 告完状,他还不忘了补刀,“品行不端,难怪当初成绩那么差,还好我当机立断,将他赶出了族学,否则不知道他要带坏多少孩子。” 饕餮楼上,慕显临窗远眺。 上次裴氏在这吃了酒被撺掇去将军府找事儿,这次又是跟着秦远一起吃了酒,不知道又要作什么妖。 从万福寺回来,薛棠便把马车让给了秦明书,她则是与秦明瑞带着人骑马护在马车的左右。 看见裴先生,秦明瑞脸都白了。 他告诉薛棠,“裴文,裴先生,是族长夫人的娘家裴家的幕僚,母亲去世前,我们的功课都是裴先生教导的,他对我们很好,母亲去世的时候,他去家里吊唁,还特地把我和秦” 他刚要脱口而出‘秦老二’,想到薛棠一再的教导,他虽然不情愿,但还是改了口。 “二哥,他把我和二哥叫到一边说话,我们那时候很渴望他的安慰。二哥还特意给他端了一盘子茶点。可是,他吃着二哥端的茶点,却斥责我们都是庶子,不配听他的教导,叫我们以后都别再去族学,他还说,二哥的生母就是个拔尖要强费力不讨好的妾,不如我生母懂得避其锋芒,所以才惹了嫡母不悦,牌位都被嫡母扔了出去,还说,二哥没有一样是好的,活着就是给将军府抹黑,根本不配活着。” 舌头无骨,伤人最深。 秦明书,那时候也才十四岁,在最脆弱的时候,被自己尊重的先生,刀得心上千疮百孔。 原来,他的孤僻,他的高傲,都只是想作茧自缚,给自己一个独自疗伤的空间罢了。 还好他的童年有老夫人教导,足够阳光,能治愈一些东西,否则很可能在六年前他就已经想不开了。 薛棠掀开帽子上的罩纱,冷冷的瞥了一眼裴文。 绿蕊觉得这段时间跟着主子学了不少,她站在一旁,看见自家主子的神色,赶紧抓住这个表现机会,瞪向裴文,扯着嗓子,为自家主子代言: “二公子功课不好,很大程度,是你没教好。再者,二公子,他只是功课不好,不是人品不好,他一没杀人二没放火,更没往别人心口扎刀子,比起两面三刀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二公子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倍,族学的孩子,不会被二公子带坏,因为他们只会被你教坏。” 裴文气得嘴唇颤抖,“谁准许你一个丫鬟大放厥词的?” 绿蕊叉着腰,瞪着眼,提了提声调,“怎么?你可以随便乱吠,还不准别人说句公道话?你的思想意识,还不如我一个丫鬟,哪来的脸为人师表?” 裴文气得脸色铁青,“你,你,放着丫鬟出来污蔑族学的先生,将军府简直没规矩,烂到根儿了。” 吵架吵不过,就上升到将军府了? 将军府怎么就烂了?将军府好着呢! 丫的,你是秋高吗,都给他气爽了。 秦明瑞攥着鞭子就要去给裴文好看。 薛棠抬手拦在他面前,淡道:“堂堂将军府的儿郎,你要学的要做的是如何成为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吵架这种事,你别掺和。” 绿蕊气得跳起来,指着裴文的鼻子骂,“将军府才不会烂,倒是你,差点毁了别人的一生,谁给你的脸让你继续来对别人指指点点的?” 薛棠淡道:“绿蕊说的,正是本夫人想说的。将军府的事,轮不到你姓裴的指手画脚。不是秦明书没资格去族学,而是你这样的人没资格教导他。” 说完,她微微侧头,对马车内的秦明书道:“秦明书,记住了,春风十里不如取悦自己,那些过去就像是一本戏文,风吹哪页,你就看哪页,哪页不爽,你就撕哪页,比如这些烂人烂事儿,你早该给他火化,留在心里影响你,不值得。” 马车内,秦明书抱着牌位的手紧了紧,声音有些发颤的回道:“好。” 秦明瑞听得心潮澎湃。 吗的,好想鼓掌。 实际上,他也确实那么做了。 在他的带动下,周围响起一片掌声。 追光鼓的特别卖力。 他早就看出绿蕊很正义也很仗义,他果然没看错。当然,还有夫人,夫人这么公然的护着他家主子,好飒啊!只是主子因为要守着牌位不能出来,否则看见这一幕,肯定特别激动。 裴文气得太阳穴直跳,指着薛棠,怒道:“毒妇,你,你简直不可理喻,难怪秦明书会成了品行不端的戏子,这里面一定有你推波助澜。” 绿蕊上前一步,叉着腰,吼回去,“戏子,品性不一定不端,非戏子,品性也未必就端方。品性,主要看人,不是看行业。教书育人的先生当中,不也出了你这个败类么!” “你说唱戏的都品行不端,可是为什么会有戏班子,为什么会有唱戏这个行业?还不是因为有需求,有人想听戏。你这是间接的说看戏的人品性也好不到哪里去。” 薛棠扫了一眼看热闹的人群,一眼便注意到了想逃之夭夭的李班主,“李班主,听见了吧?这么大的事,麻烦你告诉康王一声,让他上一道折子,劝一劝陛下,为了大靖朝的国威,除夕宫宴的戏,便依了裴家的建议,取消了吧。” 裴文:“???” 他在说秦明书,怎么就上升到了裴家和朝廷?还除夕宫宴?还听戏的人品性不好?还国威? 是怎么一路升级说到这里的? 此时,他还没意识到,他会因此得罪了几乎整个京城的人。 李班主:“……” 他就是来看个热闹,这次真没想领任务。 但既然被点名,他也不能退缩,于是高声复盘了一下,“将军夫人说的极是。裴先生是裴家的幕僚,代表的自然是裴家,我们最近在忙的都是除夕宫宴的戏,裴家指责明书不该唱戏,那就是说不该练除夕宫宴的戏,换句话说,裴家对陛下的除夕宫宴有意见,我这就去找康王。” 话音一落,李班主就跟急着投胎一样,加速跑向康王府。 小厮跟着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主子,慢点,告诉康王也不急在一时。” 转到一处小巷子,李班主才慢下来,“蠢货,我是在躲开是非,慢一步,还不知道又要我转告什么话,如果严重,那是要掉脑袋的。” 薛棠,是他敬畏的存在,他想结交,但又不敢过于深交,因为他真的不知道那个姑奶奶的下一步会做什么,姑奶奶不仅胆子大,行动力还特别强,雷厉风行的,他完全看不透,他相信,很少有人能看透,否则段景辰和司家就不会接二连三的败给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