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想归想,我无心跟于世插科打诨。 “别矫情,我背后有弓箭。” 求生的本能下,于世匆匆瞧了我一眼,话不多说,咬着牙根忍着身上的剧痛,伸手从我后背的箭筒里抽出一枚羽箭来。 羽箭在他修长骨感的指间灵活地快速转了半圈,箭矢朝下,紧握,高扬,随即朝屁股上的那头狼狠力刺去。 一套动作下来,如行云流水。 我收回视线,手臂抬起落下,也朝着咬我小腿的狼下手。 不偏不倚,峨眉刺正好刺中了那恶狼的一只眼。 一声凄惨的哀嚎,像狼又像狗。 恶狼瞎了一只眼,狂怒至极,松口后退几步,四爪腾空再次朝我猛扑而来。 我推开于世,冲步迎上,找准时机跪地后仰,膝行滑出半丈的距离间。 明明是弹指一挥的刹那,我却感觉万物尘埃都在此刻慢了下来。 我清清楚楚地看着恶狼从我的身前纵跃腾起,在我头顶飞起,将脆弱的腹部暴露于我的眼中。 高举的峨眉刺刺进恶狼的喉咙,借着冲劲惯性,一直划割到腹部。 豆大的血珠从伤口流出,汇聚成流,悉数溅落在我的脸上和身上。 狼血顺着眼角流进我的眼中,又氤氲出一片血红色的尘世。 恶狼摔倒在我的身侧,抽搐了几下,便没了气息。 我大口喘着气,麻木地看着周遭的一切。 我想起了画舫上灯影戏老者说的话。 “弑父克母,不祥之星。黑凤翱鸣,天生坏种。” 天生坏种...... 看着鲜血淋漓的手,我想起了父皇,想起了那一个个死在我手上的人...... 我想那老者说的是对的。 有其父必有其女,我的身体里终究也留着暴君的血,自然也是无情冷漠的......天生坏种。 泪水顺颊而落,冲洗着我眼中的血色尘世。 有的时候,我真的很讨厌自己,讨厌这身体里留着暴君父皇的血。 “柒娘,帮......我。” “柒娘......” 于世吃力沙哑的声音,唤回我的思绪。 “这货......死也......不松口。” 我撑着已到极限的身体,爬到于世身旁。 狼虽已死,却死死咬着于世的屁股不放,于世姿势别扭,也不好施力掰开。 火光通红、烟雾缭绕的斗兽阁里,混杂一片。 烟火卷着万千尘埃翻卷飘飞。 有人在尖叫逃窜,有人在厮杀,有人在混乱中死去......而我却看着于世的样子,忽然忍不住扶额笑了起来。 我笑他样子滑稽,笑他可怜,笑他......还好好地活着,也笑着庆幸上一次分别并非最后一面,还笑我们能再次劫后余生。 忽然间,我觉得所有的坚持、忍耐和舍弃都值得了。 泪水夺眶而出,如断了线的珠子,簌簌而落。 唇瓣颤抖,我笑着笑着,又忍不住失声痛哭了起来,连带着在南州城外那未能流出的泪水。 我也说不清我在哭什么。 许是因为身体好难受、伤口好痛而哭,也可能是哭这一路来的艰辛与不易。 可我却嘴硬地指着于世的屁股,哭笑道:“你这样子,真是难看死了。” 于世瞧着我,亦是哭着笑,笑着哭。 他气息不平,强撑着气力道:“小爷我......都要死了,你还有......心思......笑我。” “快帮我这货......扯下去,这么沉,总不能拖着它出去。那样非得给我屁股扯下块肉来,到时一边儿高,一边低,那才叫难看呢。” 能贫嘴开玩笑,就证明于世离咽气还远着呢。 我抹干眼泪,徒手用力掰开狼嘴。 于世捂着屁股爬到一旁,趴在那里疼得呲牙咧嘴,面色发青。 看着狼牙我发了片刻的呆。 从地上摸来一把砍刀,下手挖出一颗最漂亮的狼牙来,血淋淋地直接揣进了怀里。 扶起于世逃出斗兽阁,本以为终于逃过了死劫,却止步于月色下的一排人马前。 十几个人的目光锐利冷寒,一看便知来者不善。 阿忍他们还在里面与斗兽阁的人纠缠,眼下仅我和于世二人。 于世在旁小心提醒:“是南晋来的使臣。” 心头一沉,仰头看了眼夜空。 月黑风高,真是厮杀的好日子啊。 可是...... 我已经打不动了。 皎皎月色下,斗兽阁仿若苏醒的吐火兽,通体火舌跳跃,大口大口地吐着滚滚浓烟。 火星飘飘扬扬,宛若辰星坠入人世,落地化为尘埃。 月光与火光相映,映红了半边夜空,也照得南晋使臣们张张面孔清晰。 将刚才捡到的砍刀递给于世,我问他:“还能打吗?” 于世手捂着屁股,咬着后槽牙道:“屁股要是不疼,勉强能打。” 心口处的伤一直在流血,胸前的衣衫已被浸透,好在穿了黑色的,并不显眼,于世也没有察觉。 心悸得厉害,头晕目眩,脚步也有些虚浮。 我只能咬牙强撑,期待着阿忍他们能快点出来支援。 对手不断逼近,包围圈渐渐缩小。 于世握着我的手,与我背靠着背,拿着武器警惕着周遭。 他小声问我:“带烟雾弹了吗?” “带了,可是我现在背不动你,你自己可跑得动?” “跑不动。” “......” 既然如此...... 隔着帷帽的面纱,我有气无力地同那些人商量。 “使臣跑东魏地盘打打杀杀不太好,要不,找处茶馆,咱们坐下来谈谈?” 于世在我背后忍痛嗔笑。 “怂货!干就得了。” 话落,招呼都不跟我打一声,于世提着刀就杀了上去,也不管他的屁股流不流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