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是元宵家宴,气氛倒是比平常轻松许多。 皇帝坐在上位。 与他比肩的是当今中宫。 这位可是圣上的结发妻子,如今也青春不再,虽精心打扮过,但难掩岁月留下的痕迹,那眉眼嘴角处总显得沉闷,不似一旁的琼妃鲜活灵动。 明明那琼妃也不是刚刚入宫的新人了。 她育有一子,另有一侄女伴在膝下。 儿子就是现而今的太子,侄女便是一直备受宠爱的顺令县主。 酒过三巡,歌舞不断。 这会子,圣上都醉意半酣,早就放话出来,让大家自由行动。 很多命妇都出去散心去去酒气,丹娘也觉得有些气闷,另有一位二品夫人邀请她去花园子里散步时,她便一口应下。 外头寒得很,原先还晕晕乎乎的酒意被这寒风一吹,倒醒了七八分,身上披着厚实的鹤羽大氅,脚下也是暖和的皮底锦缎棉鞋,这一路走来只是觉得脸颊微凉,倒也不觉得冷。 廊下不远处立着一个人影。 原本跟在丹娘身后的夫人认出对方的身份,福了福:“见过顺令县主。” 丹娘看过去。 但见那顺令县主缓步走出,那朦胧的月光落在她脸上,当真是艳若桃李,活脱脱一个美人胚子。 顺令县主应了一声,便道:“我与沈家大奶奶有些旁的话要说,你就先去别处逛逛吧。” 那夫人应声离去。 这会子廊下就只剩她们二人。 一阵寒风吹来,丹娘紧了紧领口,怀中还揣着一只小巧的手炉,温暖依旧。 顺令县主道:“都说沈大人的夫人是难得一见的美人,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大奶奶这般品貌合该早些来宫宴的。我母妃也爱看美人儿,见了你她一准高兴。” 丹娘心底好笑,腹诽:这琼妃娘娘还有这嗜好,也不知道皇帝老儿知不知道…… 她面不改色,温柔的弧度在唇边轻轻扬起:“县主谬赞,不过是蒲柳之姿,又如何能入得了琼妃娘娘的眼,何况……我又是从小地方出身的,本就不懂什么规矩,鲜少参加宫宴也是怕冲撞了各位贵人。” “沈大奶奶真是会说话。” 顺令县主也笑了。 这女孩左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一张娇俏的瓜子脸白净莹润,大大的眼睛透着锋芒,当真艳光逼人。 丹娘细细瞄了一眼,立马又垂下眼睑,笑而不语。 她没忘记老太太的叮嘱。 在这深宫之内,少说话才是王道。 沉默了一会子后,顺令县主道:“再过半个月,沈府设宴,到时候我也会去,还望沈大奶奶别缺席,我与大奶奶一见如故,很是投契,到时候定要多聊一会子才是。” 丹娘心头狐疑。 啥玩意?沈府设宴,她为什么不知道? 关键是,这顺令县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章太傅乃当朝名臣,章家有两位宰辅配享太庙,这般人家当然是最看重学识底蕴的,沈大奶奶 说对吧?” 顺令县主弯起眉眼, 微微一笑。 丹娘却淡淡道:“我一妇道人家, 也不曾读过什么书, 比不得县主自幼长在琼妃娘娘身边, 自然见识多学问广……您问我这些,我当真不知晓。” 顺令县主的笑容有些僵硬。 丹娘退后两步,福了福:“我出来得也有点久了,先回去了,县主自便。” 说完,不等县主开口,她便转身离去。 回到席间时,这元宵晚宴也快差不多了。 丹娘按照惯例,随众人再一次叩拜跪谢,方才退出正殿。 回到自家府邸时,已过了亥时。 她忙不迭地更衣洗漱,一头扎进绵软的被窝中。 待一觉醒来,她才迷迷糊糊地回想起昨夜发生的事情。 那顺令县主是几个意思? 好端端地提到章太傅……难不成是冲着沈桦的婚事来的? 多半是这位县主小姐也听闻了章太傅家小孙女被救一事,过来试探丹娘的吧。 只是……丹娘既不是沈桦的母亲,更不是能在沈府做主的人,她只是个嫂子。 嫁过没见过几次面的小叔子了。 况且,当时沈夫人护着自己的两个儿子。 竟然连他们大婚都不曾叫小叔子在她跟前露过几次面。 这样一个空有名分的嫂子,好像也不能在小叔子的婚事上插手。 那么……顺令县主这样暗示有什么用呢? 丹娘不理解,她也不想理解。 这件事摆在心底也不过一会会儿,在她看见桌子上摆着的蜜糖枣糕时,早就忘得一干二净。 用罢了午饭,她又忙活着府里的事情。 正月十五结束,预示着这个年基本上就过完了。 从这一天开始,百官上朝,该办事的办事,趁着还未明显的春意,早早就把自己的一干事宜都安排起来。 丹娘也一样。 如今抚安王府内外院已然分开,虽然这样的管理模式才刚刚运行不久,但成效显著。 很快她就发觉这其中的妙处了。 先是内外院的庶务分开,管事们也分开回话,内外不混在一起,反而方便丹娘的管理。 再者,外院与家塾一块,基本上都是男管事和伙计在忙活,反而更加便利效率。 要说丫鬟婆子们做些个轻便的活计那是没话说的,但对外而言,有些体力活还就是要这些人才好使。 最后一点,这么一来抚安王府的门户就越发严实。 一个陌生人想要从外面进来,基本就是不可能了。 外院的角门由伙计们守着,一个个都是身强力壮的年轻小伙,就算过了外院的墙,里头还有两道门两层夹道,更有不知多少丫鬟婆子轮值。 到了落锁的时候,内外院更要交接好,另有专人着重检查厨房、柴房等处。 就像老太太说的那样,先前周妈妈的儿子狗福能混进来就是内外院的管理出了问题。 丹娘原先还不觉得,这么一着手实施,她才意识到姜还是老的辣呀。 瞧瞧老太太的远见,她真是自愧不如。 这会子的沈府,陈妈妈刚刚让那一众管事们散去。 她步伐匆匆来到沈夫人跟前回话。 “这么说着,拿起一根素净的白玉簪子在发髻间比了比,面容清雅,语气平淡。 “是,信上是这么说的。”陈妈妈有些忐忑不安,“夫人,咱们真要这般么?老奴瞧着三少爷那头对那章家小姐……” 还未说完,沈夫人就轻轻放下玉簪子,回眸瞥了她一眼。 这一眼冰冷至极。 陈妈妈顿时不敢吭声了。 “你道我不愿成全了桦儿么?可上回子去了章家赴宴,你也瞧见了,那章夫人眼高于顶,哪里能瞧得上我们家桦儿?说句诛心的话,若是如今谈婚事的是寒天……怕也不必这般麻烦了。” 她对着镜子轻轻冷笑,“就这样吧,谁年轻时都能逞心如意的,当初我还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