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赵老夫人的遗物,也要一一清点登记入册。问题也正出在这上头—— 老夫人嫁入赵府时,彼时华家家资殷实,给出的嫁妆也十分丰厚。赵老太爷虽是风流人物,但赵家经历几代累积还算富裕,老太爷不曾动用过老夫人的嫁妆,反而时有馈赠。 老太爷过世后,老夫人接手了老太爷这一支的财富,嫁妆愈发殷实,赵太傅也知道老夫人频频接济两位舅舅。 可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 母亲名下早已空了。 甚至连一亩旱地都没有留下! 值钱的首饰一样都不见了! 通通给了华家! 赵太傅勃然大怒,服侍老夫人的大嬷嬷、婆子们纷纷跪了一地,在赵太傅厉声逼问下,大嬷嬷才敢招出,老夫人的东西在中风前,这些年华二华三都拿的七七八八了!老夫人被他们哄的心甘情愿,只把他们当做至亲之人,每回上门来探望,华二华三没有空手走的! 赵太傅忽然想起老夫人临终前,死死望着门口的方向,看见他后说了声是煜哥儿,当时他伤心不已,一时竟没有察觉出母亲语气中的失望来。 原来那时—— 母亲等着,是他那两个舅舅! 而非是他这个儿子! 赵太傅扶额长叹,难怪啊……难怪,华家那般花天酒地,还能有银子捐个官做,原来都是母亲给的。 在母亲心里…… 是否早已没有他这个儿子了? 赵太傅闭目,想起华二华三的贪婪,咬牙切齿,他已数夜守灵不曾阖眼,悲愤之下又生出怒火攻心,他挥手,冷笑着下令:“立刻去请我那两位好舅舅来!!” 话音落下,赵太傅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袭来,他伸手想要抓住什么,耳边炸开惊呼声。 “老爷!!” 赵太傅操劳外加伤心过度,在老夫人的丧礼上病倒。 之后一应事情,只有由禾阳郡主一肩扛起。郡主对于老夫人的私库被华家的两个舅舅套的一干二净这件事,倒是没有太大的反应。 反而还安慰赵太傅。 说被他们通通拿去花光了也好,省得母亲过世后,他们华家又泼皮赖脸地来讨回他们华家当年陪嫁的嫁妆,到时才要闹得整个京城看他们赵、华两家的笑话。 待料理完赵老夫人的身后事,禾阳累得恨不得闭门谢客几日,人肉眼可见的憔悴下来。 赵言煜为母守孝,向朝廷辞去太傅一职,丁忧三年。 在赵家如日中天之时,赵言煜没有一丝恋权,激流勇退,回家过他守孝闭门不出的日子。 陛下虽挽留,但挡不住赵言煜屡次三番请辞,陛下体恤其孝心,只得允了。 赵非荀归京之日在即。 禾阳天天数着日子,在经历老夫人逝世后,她日夜盼着他们一家三口团聚。 这日深夜。 赵言煜在里间先歇下了。 说来也奇怪,这人当了这么多年的太傅,从前一心扑在公务上时,也不听他抱怨一声累、说一声困,如今退下来赋闲在家,每日陪着她看书、插花、调香,到了夜里困得早早入睡。 这阵仗像是要把这几十年少睡的觉统统补回来。 禾阳睡的晚,这会儿仍在外间坐着,与柳嬷嬷悄声闲话,说着荀哥儿不日就要回来了。 柳嬷嬷看着娘娘眉间生出的期盼。 附声应和着,“是啊,快了。按着脚程来算,荀哥儿领兵应当快到青州府了,再过个两三日说不准就能回来给娘娘请安。”嬷嬷伸手,替她盖好膝上的毯子,心疼着劝道:“娘娘这几日才能睡一两个时辰,哥儿回来见了,定要怪罪奴婢们没有照顾好娘娘,娘娘快歇息罢,哪怕闭上眼养养精神也是好的。” 禾阳笑了声,想起荀哥儿,眼中生出无奈笑意。 “就属你这最会拿捏我的软处。”禾阳嗔骂了嬷嬷一声,“看吉量也愈发学的像你了。” 柳嬷嬷笑呵呵着,扶着禾阳起身,凑趣说了声:“娘娘这话,我只当作是娘娘夸我这老婆子呢。” 引得禾阳一笑。 * 春景园。 清竹苑中。 锦鸢也在盼着大公子归来的那日。 自禾阳郡主赏了她金凤簪,透露出要抬她身份的口风后,园子里上上下下已经开始悄悄准备起来。 虽赵老夫人逝世,大公子要守孝一年。 但大公子凯旋,朝中上下定要热热闹闹庆贺一番,他们借着庆贺的名义一同向锦姑娘道喜,只等着一年孝期满后,姑娘立马就能成了妾室。 那也是春景园里的头一个女主子。 自老夫人过世后,一个月已经过去,孝期只剩下十一个月。 锦鸢关上门后,打开樟木箱子,取出做了一半的嫁衣。 她虽为妾室,只是一个姨娘。 但她私底下问过了姚嬷嬷,抬她身份那日,便是她的好日子,她也能像新娘子一般穿上嫁衣。她仔细挑选布料、珠子、丝线,一针一线亲自缝制,倾注了她所有的心血,只为那一日,她能穿上嫁衣,嫁给大公子。 老夫人过世后,府中不得着红。 她便将嫁衣藏了起来。 每隔几日,她就要偷偷翻出来整理一番,怕衣裳压出死褶,到时再缝制起来就不好看了。 这日夜里,她收起嫁衣。 照例看书练字后上床休息。 梦中,她见大公子身着盔甲,推门入内。 眉眼温和、嗓音低沉着,朝她伸手。 唤她‘小鸢儿’。 说‘爷回来了。’ 她想要飞奔扑入大公子的怀中。 眼前场景变化,她看见大公子身着一身喜服,与一凤冠霞帔的女子站在张灯结彩、挂满红绸、贴满囍字的堂上,拜堂结亲,在众人的起哄声中,送入洞房。 她站在一角,盯着大公子的背影。 忽然,大公子回眸,视线精准、凌厉地对上她的视线。 这个眼神那么陌生…… 不—— 这是梦! 是她惊疑不安之下的才会生出的梦! 而非未来的梦境! 锦鸢挣扎着从梦中醒来,大口的喘息着,浑身都是粘腻的冷汗。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锦鸢眉心狠狠一跳,手指死死攥住被褥。 直到来人推门而入。 是竹摇快步走到床边,用力抓着她的手,尽力想要抚平语气中的不安。 “姑娘、姑娘先冷静听我说!” 锦鸢喉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她迫使自己冷静,颔首,问道:“我听着。是不是大公子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