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惦记
巳时刚过,便有客人一个接一个地登门。 说是生辰宴,可依着大魏风俗,女子一般只有在满月礼和及笄礼这两个特别的日子才会大办,故而卫平侯府只请了几家要好的亲戚过来做客。 二房三房不在京中,在外人眼里,卫祥便是长房长子。卫平侯领着他在外头招待男宾,袁氏则与几个贵妇人坐在一起寒暄。 都是亲戚,大家说起话来也没什么顾忌,有什么就说什么了。 “阿袁可真是口风紧,这些年了愣是没提过你家大娘一回。” “莫不是怕我们和她抢女儿,所以才这样藏着掖着?” 面对周遭人的打趣,袁氏露出和和气气的笑容,道:“怎么会?大娘打一生下来便身子骨弱,大郎有七斤四两,她却只有五斤不到。当时大夫都说救不活了......” 说到这,她面露哀伤之色,哽咽道:“孩子就是自己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平日里磕破一点油皮都心疼,更不要说眼睁睁看着她咽气。那跟要娘的命又有何分别?” 其他人深有体会,忍不住点头。 袁氏含泪继续道:“当年我们险些就要放弃,没成想那日夜里来了个道士,说大娘命轻,受不得一点福气,送去乡下养着兴许还有一丝生机......我们也是没办法,死马当活马医。” 这些话袁氏早在心中默念了无数遍,说出口时自然毫不心虚。 仿佛她说的都是真的。 边上的妇人笑道:“如今看来,那道士是个有真本事的人。” 袁氏用帕子压了压眼角的泪水,点头道:“乡下那种地方,终归是比不上平京半点。这些年来,我每每想到大娘在那吃苦,便心如刀割、夜不能寐。” 在座的都是当娘的人,自然感同身受,纷纷开口安慰袁氏。 “好在大娘总算是平安长大,那道士也不算骗人。” “人活着就好,其他的都不重要。” “是啊,你如今儿女双全,我们可都羡慕你呢。” 听到最后一句,袁氏脸上的笑容有片刻僵硬。 有心人观察仔细,轻声询问道:“阿袁,你家大娘怎么还不过来?” 袁氏面色黯淡,强颜欢笑道:“大家心疼孩子,所以大娘一回家,便让她住在了自己的院子里头,亲自带在身边教养。” “什么?”袁氏的表妹忍不住为她抱不平,“大娘才回来,自是最思念母亲的时候,老夫人怎么能......” 袁氏故作坚强道:“大家心疼小辈,我这个当娘的只有高兴的份,又哪里还能说其他?” 其他人相互看了一眼,对袁氏越发怜惜。 当下极重孝道,大家想要磋磨儿媳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尤其是他们这样的高门大户,大家给新妇立规矩,有一千种让人挑不出错的法子。 他们本以为阮筝算是难得一见的好婆母,毕竟当时袁氏一过门,阮筝就放权给她,还从不多管闲事,给儿子房里塞人,甚至默许袁氏亲自将儿子带在身边教养。 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啊。 也是,这天底下哪有什么好婆母? 袁氏见自己的目的达成,心中忍不住生出一丝快意。 但想到迟迟未到的阮筝,还有那该死的赔钱货,又有些惴惴不安。 “都这个时辰了,大娘还未过来,我去看看。”她佯装焦急,起身道:“大家素来严苛,莫不是大娘做错了什么,惹得大家不快……” 其他人一听,也都纷纷起身。 “阿袁莫慌,我们陪你一起。” 一行五六人往停月斋而去,却不料行至半路,就撞上了阮筝等人。 阮筝拉着孙女的手,脸上还有些讶异,笑道:“怎么都过来了?” 袁氏连忙道:“大家见谅,儿媳等人等候多时,见您和大娘迟迟不来,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阮筝似笑非笑道:“在自己家中会出什么事?阿袁多虑了。” 一句话令袁氏险些下不来台。 “是儿媳多虑,还请大家见谅。” 她低声应喏,将谦卑的媳妇样展现了个淋漓尽致。 其他人看在眼里,自然要觉得阮筝架子大,不好说话。 毕竟袁氏只是关心婆母,又有什么错? 前世的阮筝未必会在意别人的目光看法,毕竟到了她这个位置,就算是当今圣上都要敬重三分。 但如今她明白了什么叫人言可畏。 在这个流言蜚语能轻易毁掉一个人的时代,名声的好坏可谓至关重要! 这个时候,卫瑾站了出来,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阿娘勿怪,都是儿更衣耽误了时辰,大母是为了陪我才来晚了。” 宛若轻风细雨的女音吸引了大家的注意。 卫瑾站在祖母的身侧,一身丁香色襦裙清丽脱俗,令几个贵妇人眼前一亮。 平心而论,她的相貌不算出众,甚至及不上阮筝三分颜色,可人靠衣装,再加上阮筝这些日子以来的精心栽培,已经具备脱胎换骨的气质。 “都是奴不好,忘记提醒老夫人时辰了。” 云因适时向众人解释道:“今日是大娘子归家的第一个生辰,老夫人翻箱倒柜,恨不得将所有压箱底的好东西都堆在大娘子身上,这才耽误了时辰。” 阮筝无奈道:“年纪大了,记性也跟不上了。倒让你们操心了。” 一众人忙道:“不敢、不敢。” 袁氏忍不住眼红地盯着卫瑾脖子上挂着的那块长命锁,她知道自己这个婆母出身显赫,陪嫁丰厚,但这些年来,阮筝愣是将嫁妆攥在手心,不肯漏出半点! 这也就罢了,毕竟阮筝总归是要死的,等她死了,那些嫁妆还不是落到自己手中? 但袁氏没想到阮筝竟然如此疼爱自己生的这个赔钱货,连这样价值连城的东西都舍得给她! 卫瑾有什么好的? 这些东西都该留给她和大郎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