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若站在这里,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也像是并没有听懂她的逐客令。 “主上是否该回自己的寝宫。” 龙若欣然应允,拉着金铃走回自己的寝宫。 金铃秀眉微蹙,反对到:“主上,您是不是该自己一人……” 龙若自己爬上/床,勾住她的腰,揽着她一同倒在床上。 “……龙若。” “台辅身上好凉,我会担心你的。” “这于礼不合——” “怎会不合?史书中多的是王与臣同卧一榻,尽皆传为美谈,为何我与台辅便是于礼不合?” “龙若——” 龙若替她盖好被子,笑道:“若是冻坏台辅,才真是国家不幸,徇台辅快睡吧,一切有朕在。” “……”她轻轻挣扎,但女子温软的身躯确实让她觉得异乎寻常的舒适。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她强硬的态度,龙若根本没打算放开她。 “朕的床是不是比金铃的床要舒服一些?” 金铃轻轻点头,心不在焉。 她忽然回忆起先王向百官介绍龙若的事。 “这是朕最新认命的将军,舜国最强的战士,只凭自己的力量就能打败妖魔。” 当时瘦弱高挑的龙若就跪在台阶下,抬头看着她。她便顿时想起了这双浅琉璃色的眼睛来。 两人初次见面之时,都还以为对方不过也是普通人罢了。面前的女子甚至不记得自己的名字,连龙若这个名字,也是她随口取的。爱玩爱闹的龙若想去蓬山看传说中的“升山”,金铃不知出于何种目的,答应与她同行。 大概是龙若看着太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天真烂漫不谙世事,让她暗自担心不已,是以想一路跟随照顾。但最终是受她照顾,才一路得以从妖魔口中捡回性命。 其后她被人认出是流落昆仑的“徇麟”,当时就被蓬山女仙带回了山中,从此便和龙若失散了。 不久之后,她就遇到了先王高岳,与他一同到了舜国,再也没见过龙若。 她也定是在那一刻认出了自己……金铃叹了口气,却同时察觉到龙若握紧了自己的手。 “主上……” “台辅仍是睡不着吗?朕唱首歌给你如何?” 金铃摇摇头,仰脸看着穹顶,低声道:“我想起了与你初次相见的时候。” 龙若失声笑道:“台辅说的是哪一次相见?” 金铃道:“初见只有一次,主上说还有哪一次?” “朕没料到台辅也是如此伶牙俐齿,以前怎地没有发觉?” 金铃不答,低声问道:“你我以前私下相处时,从不叫我台辅……” 龙若抓着她的手,五指陷进指缝之中,笑道:“从前我不希望你是台辅,今后我希望你永永远远是我的台辅……” 金铃良久不言,最后轻轻应答。 龙若忽然大大松了口气,浑身放松下来,闭上了眼睛,搂紧了金铃。金铃这才发觉她方才绷紧了身躯,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不由得失声笑出来。 听说常常练武之人的身躯比普通人的身躯要热一点点,金铃白日起来之时,对这句话颇为赞同,龙若似乎还在沉睡,毫无知觉地提供着源源不绝的热力。金铃陷在她怀中,一时也不想离开。 她满头银色的头发披散在床上,有一些甚至已经入侵了她的周围,和黑色的发丝交相辉映。 金铃正要开口唤醒银锁,让她起床上朝,便听宫人边发出毫无意义的嚎叫,边急急忙忙地跑进来,龙若被这声音吵醒,奋力撑起身,不悦道:“何人擅闯寝宫?” “台辅!!事出突然!台辅!王上不见了!” “我不是在这吗?” 曜英一愣,“呃?呃?啊啊啊啊那是台辅不见了!台辅又不见了!” 龙若拍了拍金铃的腰,道:“徇台辅不是好好地在这吗?” 宫人一瞬间睁大了眼睛,“台、台辅大人……” 金铃也撑起上身,叹气道:“去侍候主上更衣,要上朝了。” 龙若仰面倒了下去,叫道:“这么早!我不想上朝……” 金铃又叹气道:“主上若想让我永永远远是你的台辅,就从不缺席早朝开始,如何?” “……金铃是坏人。” “我是麒麟。” “坏麒麟。” “主上。” 王与麒麟大早上就展开的争吵,最终以王的认输而结束,两人走入朝堂,龙若坐在王座之上,而台辅就站在她身旁。 金铃不知怎地有些恍惚。从前的许多年里,在先王失道而被当时还是骠骑将军的龙若逼迫自杀之后的许多年里,王座一直空悬,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空荡荡的王座旁边,看着龙若站在王座之下右手第一个的位置,与满朝文武吵了许多年的架。 如今好像只不过是换了个吵架的座位罢了。 龙若比她还要熟悉王的事物,两人处理国事早已合作无间,只是她从前不肯承认罢了。 “台辅在发什么呆?” 金铃微笑着转过头,道:“主上还是叫我的名字吧。” “好啊。”龙若站在她背后,双手放在她腰两侧,按在栏杆上,忽又抬起一只手,指着远处道:“以前还在做将军的时候,我常常去那边,你还记得吗?有一天你说那里妖气冲天,让我去尽臣子的本分。” “记得。你生气得很,但还是去了。” 龙若笑道:“是的,还惹了大麻烦,还要麻烦你帮我。” “为了国祚延续,我只是尽我的本分。” 她现在的王把头伸到她眼皮底下,笑道:“是这样吗?我一直以为台辅是为了我。” 金铃捏住她的鼻子,道:“你也是国祚的一部分。我那时想,就算你不是王,也没有人比你做得更好了。” 龙若些微有些失望,金铃忍不住安慰道:“你就当我是为了你吧。” 龙若顿了一下,斟酌着问道:“蓬山从来不教麒麟怎么安慰人,对吧?” 入夜之后许久,金铃终于将她案台上的文件都处理掉了,她抬头看了一眼龙若,站起身,道:“主上,你若再不睡,明天又该不想起来早朝了。” 龙若伸了个懒腰,笑道:“台辅以前和我单独相处时,也从来只叫我的名字。” 金铃沉默了一下,道:“龙若,睡觉。” “你先去,我马上就写完了。”她说完便低头疾书,过了一会儿发觉金铃仍旧站在原处看着她,笑道:“真的马上就写完了。” 金铃点头道:“两刻之后若是曜英告诉我王上还未睡,我就亲自起来叫你。” 龙若笑着应允,金铃推开凳子走出了书房,走进自己的寝宫。 巨大的床,高耸的穹顶,有些冷的温度。寝宫应当和以前、和每一天都一样,可是这种微妙的不同又是从哪来的呢? 宫人想上来替她更衣,她挥手示意不用,令宫人下去安歇了。 她脱了衣服,爬上/床,慢慢爬回她常睡的地方。等她躺好,终于发现这种违和感是如何出现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