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锁皱着鼻子笑道:“大师姐油嘴滑舌,旁人到底为什么说你冷艳端庄?” “冷艳端庄是谁说的?” “江湖传言。” 金铃忍不住笑了:“冷漠我倒是承认,可我没见过几个江湖中人,端庄是怎么传出来的?” 银锁微微后仰,眯着眼睛看着靠在她怀中的金铃,笑道:“有些时候还挺端庄的。旁人第一眼见你端庄,难免觉得你到哪都端庄。” “是以旁人见到你杀人,就难免觉得你到哪都杀人?” 银锁瞟了她一眼,笑道:“嗯,大概就是这个道理。不过我确乎走到哪里,杀到哪里。” “何以……走到哪都要杀人呢?” 银锁又笑道:“大师姐不会忘了我是影月右使吧?我出门当然是有任务,没有任务我才不出门。我的任务无非就是刺探和刺杀,若是刺探,人家根本看不见我,能看见我,当然只有在我杀人的时候啦……我又不是杀人狂魔,难道一个月不杀人就手痒吗?” 金铃想了一下,道:“我出道四年,杀的人匀下来一个月也有一个了。就算你一个月不杀人就手痒,我也不笑话你。” “笑不笑另说,你还睡不睡了?” 金铃顿了一下,“我起来陪你骑骆驼吧。” “别了别了,天越来越冷,若是你冻僵了,还得生一堆火把你化开。” “可是……” “没可是,快睡。” 金铃反对道:“可你们都醒着,只有我一个人睡着,怎么说得过去……” 银锁道:“让一个从来没夜行风雪的人贸贸然冲进风雪里,才会让人觉得说不过去。没别人愿意分心照顾你,你就在车里呆着好吗?” “我……” 银锁搂着她的腰把她放倒,道:“我陪你一会儿。” 好逸恶劳乃是人的天性,金铃苦修之时没有银锁,还能头悬梁锥刺股,现在睡在一个温暖的怀里,谁还记着要往风雪里冲? 她想着便叹了口气,低声道:“我最近总是在想……” 飘渺而沙哑的声音听着总是别样诱惑,银锁听在耳中,总觉得有什么小虫子钻进她心里,挠得她心尖上又疼又痒。 她隔着毯子,搂紧了金铃,道:“不准你想了,你快睡着,我好回去领导众生。” 金铃轻轻笑起来,往银锁怀里钻了钻。还想把刚才断掉的话接着说完,只可惜银锁早知两人一旦说起话来就没完没了,为挥慧剑斩情丝,早早脱掉手套,等金铃一开口,就把她的嘴捂上了。金铃笑得更深,闭上眼睛,沉寂下来,过了一会儿便在微醺的体温里陷入沉睡。 银锁轻轻脱出来,从白布和车厢中间的缝隙里钻了出去。 冷冽的寒风一下从四面八方涌上来,几乎使人窒息。银锁沉默地拉上面巾,骑上骆驼赶到商队最前面去。 越是往关外走,就越是荒凉。雪下得并不厚,横扫的北风之下几乎存不住雪。 雪花虽然大颗大颗地砸在地上,但被东北风碾过,便粉碎成渣,渐渐在地表上覆盖了一层冰壳。巴掌大的沙砾之上布满了冰壳,无论什么东西踩上去,都有一种马上就要滑倒的感觉。不论是人是骆驼是马,大家都走得小心翼翼,无形中拖慢了商队行进的速度。 这一场雪下了很久,到天空放亮之时,太阳已经几乎走到了中天。 金铃早已醒了,醒来也不多说话,就趴在车边看着银锁,银锁走到前面,她就盯着银锁的后背,银锁躲到后面,她就盯着银锁的脸。 银锁如芒在背,金铃上一次这么盯着她的时候,还是三年多前在上庸。盯着盯着,就把她盯到了桌子上。 她异样地心虚,不停地跑来跑去。可金铃的目光有若实质,就刺在她背上。 有那么几次,她的目光和金铃相碰,但不知怎地就红了脸扭开头去,臊得简直想找一条地缝躲进去,就此当一条蚯蚓,住在里面不出来了。 只是金铃就默默地看着她,也不呼唤她,却也不自己坐回去车里。 她被盯得委实受不了了,期期艾艾蹭到马车边上,小声道:“大师姐……你总看着我干什么?” 金铃道:“前几天这马车里你是要来就来,要走就走,干什么今天早上看你你就躲?” 银锁急道:“大师姐!你没事总盯着我干什么!” 金铃道:“我看你几时自觉地来给我请安。” 银锁咬牙道:“我干什么要自觉地去给你请安?” 金铃淡然道:“我是你大师姐。你来给我请安,叫做孝,我照顾你,叫做悌,孝悌之义,方成家国天下。” 听她说着这些歪理,银锁恨得牙痒痒的,不打算和她多费口舌。 不过这样一来,她心中的紧张消失得无影无踪,忍不住又笑起来。 金铃缩在车里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银锁,见她那一双大眼睛又笑得弯了起来,忍不住住嘴看了一会儿。 这会儿没有芒刺在背的感觉了。 两人相视而笑,银锁像是忽然被什么烫到了一样,“大师姐,你找我到底什么事?干什么奇奇怪怪的?” “你几时教我骑骆驼?还是要我先和你骑一匹?” 银锁失声笑道:“你都冷得不肯探出头来,还要骑骆驼?” 金铃道:“你肯教我我便出来。” 她数次要求,看来真的觉得坐在里面十分委屈,是以终于点头道:“好吧。” 金铃冲她笑了笑。她大部分脸都缩在木板下面看不见,笑起来也只不过是嘴角勾一勾,银锁却能从她的眼中感觉到笑意。 她伸出手,金铃也伸出手放在她掌心。银锁拉了一把,她便跳出马车,坐在她背后。 如愿以偿,她终于有短暂的时间能光明正大地抱着银锁。 骑骆驼与骑马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金铃独门绝技的支持下,她很快掌握了骑骆驼的技巧。银锁替她找来另外一匹骆驼,她花了一阵子和骆驼混熟,接着就觉得有趣,前后驰骋起来。 纵然遮着脸,乌山少主的风姿还是悄悄迷倒了前后所有弟子,银锁依依不舍地看她走远,背后空荡荡地,凉凉的感觉涌上来。金铃还没走一会儿,银锁已开始留恋她。 虽说这趟旅途尚有五千里才到达目的地,要将金铃送回建业又或者是乌山,更是还有一万四千里的旅程,可不论是多长的旅程,总有个尽头。总有一天,她会跟金铃分别,再也不能这么同进同出,同吃同睡。 到时金铃自然没有理由再…… 她摸了摸后背,还是温的。 金铃罕见地露出了笑容,对她挥挥手,踢了一下那大家伙。骆驼乖乖地走过来,和银锁并肩而行。 “这么大,和马感觉不太一样。这两个驼峰之间好像是专门给人准备的一样。” “嗯,不知是因为先长成这样才被人挑来骑,还是先挑来骑才会越长越像鞍座的。” 金铃道:“世界之初的事情,谁知道呢。你说盘古开天地之后,盘古变成的动物里会有骆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