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香,是什么?” 银锁道:“是炒米香。说来毫不稀奇,店里白天卖剩下的饭,一部分炒了,一部分同鸡汤一起煮烂,再混到一起,撒一把葱花,就成一碗饭。这地方三教九流都有。夜晚赌坊散场,又或是夜盗干完活,就喜欢到这里来,花几个铜钱吃一碗饱饭。我初来乍到,只知有这么一个宵夜的地方,实在是委屈大师姐啦。” 金铃微微一笑,道:“我就知道你有办法。这饭煮得实在有水平,不硬不软,不烂不鲠,口感味道都是上上成。” “大师姐,府上怎么会饿着你?” 金铃默默吃着饭,过了一会儿才慢悠悠抬起头来,道:“睡过点了。” 银锁不悦道:“大师姐,师父派我来照看你师徒二人,若你有事,定要告诉我。” 金铃听了,默然不语,半晌才悠悠叹了口气,点头嗯了一声。 ……如此果然是奉了师命…… 银锁斟了一杯酒,放到金铃手边,道:“大师姐,喝喝看。这是这家店最好的酒,常人都舍不得喝……” 金铃从饭盆里抬头看了她一眼,道:“只你格外有钱,天天当水喝?” 银锁嬉皮笑脸摇头,“大师姐来了我才买的。” 金铃看了她一眼,又不知她这话是真是假,该不该放在心上。 两人分完两碗汤饭,喝完酒,金铃再没讲一句话。银锁要送她回去,她也说不用,以及其霸道的轻功绝尘而去,连告别也只是简单地点点头。银锁眼睁睁看着金铃跑远,才反应过来,跳脚骂道:“好心带你来吃饭,居然连句谢也没有!大师姐恩将仇报!大师姐太过分了!” 然而再喊,金铃也没回头,她悻悻离去,回到分坛以后,又好好欺负了一下各位明教弟子,才鼓着包子脸睡下。 +++ 金铃每日早上要做早课,之后陪王妃吃早饭散步,然后回到屋中,或偷偷跑出去私会银锁,或在家里偷学大漠刀法。春姐一般不来打扰,她也一个人自得其乐。 她本不需要再加一个侍女,穿衣吃饭梳头挑水扫地劈柴做饭洗碗她样样都可自己做,留下春姐,只不过是不能驳了主人家的面子。 但这小胡奴,她委实无法拒绝。可是留下来,又徒然乱心。她躲回屋里写字打发时间,但是来来去去写的都是些“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她别无他法,只得又运起冰心凝神心法,渐渐心中平静,空空无一物,她睁开眼睛,又觉得腹中空空,心道莫非我又错过了午饭? 她走到院子里,适逢春姐与胡奴摩勒在院中扫地,见她出来,春姐对摩勒使了个眼色,摩勒结结巴巴问道:“小、小郡主,午膳时间已经过了,您要吃些什么,我去吩咐厨房做一些。” 金铃抬起头来,看了她一会儿,道:“中午可还有剩?吃得饱就行。” 春姐素知金铃什么都吃,点头带着摩勒去了厨房。院子里剩下金铃一个人,她找了个地方坐下来,又陷入了沉思。 过不多时,春姐就和摩勒一同回来了,一人手上端了个托盘,进屋摆好。 金铃的眼神则追随着摩勒,越看越觉得她有些小动作像足了龙若。 摩勒回过头来,被她研究的目光盯得毛骨悚然,颤声道:“小……小郡主……我犯了什么错误吗……” 金铃依旧深沉地看着她,慢慢摇了摇头。 晚上她睡不着觉,睁着眼睛抱膝坐在窗边发呆,银锁悄无声息推开窗子窜进来,见她瞪着晶亮的眼睛,又吓了一跳。 “大师姐,你这么晚不睡觉,是专门吓我吗?” 金铃摇摇头,站起身,从衣柜里拿出银锁赠的外袍披在身上穿起来,道:“我们出发吧。” 银锁替她检查腰带,确认系好,挥手出发。 二人都是黑衣黑袍,溶在夜色之中,本是悄无声息,银锁却轻轻问了一句:“大师姐,今天心情不好吗?” 金铃摸摸脸,狐疑道:“能看出来?” 言下之意,她乃喜怒不形于色的乌山少主,怎么会被人轻易看破。 银锁却是看她脸色的行家里手,旁人看不出,她却无论如何看得出来。 这一问一答,两人均是无意,却各自勾出心事来。 银锁这一手看金铃心情的本事,乃是当年寄人篱下时习得,再寻根源,不由得心下凄凉。金铃是她在世上屈指可数旗鼓相当的好对手,如今还能和和气气说个话吃个饭,是许许多多机缘巧合凑在一起,才凑出来的场面,难得到她几乎已不愿意去追究当年的事情。 可是当初年少无知,与金铃一番*,到头来说散就散,连个名堂都说不出来,给她留下许多挥之不去的阴影。如今蓦然想起当年的事情,让她十分不知所措。 我都说不和她计较这么多了,现在又跑出来乱心,我难道能忽然停下来把她打一顿出气吗? 金铃却是最记得只有小人精龙若最能体察她的心情。银锁与龙若同有一双漂亮的琥珀色大眼睛,又都调皮得可以,若不是银锁身上那股天之骄女的气质太过耀眼…… 怎么可能呢?金铃摇摇头。龙若清新甜美,总带着一点小乞丐的自卑;银锁精明冶艳,看谁都是俯视,分明是被许多人数十年如一日骄纵出来的,龙若若是能长成银锁,她又何须担心龙若会死在师父杖下? 她忍不住要叹气,差点乱了内息,一下子脚步慢了许多,银锁伸手一把拉住她,叫她不至于脱队。 皇城守备森严,兵卒彻夜举着火把巡逻。不过大概因为皇城多年来从未出过事,巡逻的兵丁虽然走动间隔短,巡逻起来却是不大认真。 银锁正是钻这种空子,仗着轻功绝顶,在皇城内外任意往来。 金铃打叠十二分精神跟住她,无惊无险地窜进了向碎玉的单人牢房。两人缩在房梁上,两个牢头换班,金铃趁机同向碎玉讲了两句话,待到牢头进来站岗,向碎玉照例叫牢头帮忙打水,好让银锁金铃有机会离开。 银锁却跳了下去,直直落在牢头面前,对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牢头乃是邓昭业,被她吓得眼珠子险些掉出来,低声道:“你就算是干掉我,也是出不去的。” “放心放心,邓二郎,绝不给你添麻烦,说两句话就走。” 金铃担心她鲁莽,早早走到门口正上方去,只等邓昭业往外冲,就直接取他性命,就连向碎玉这才看出银锁同这牢头乃是相识的,惊魂普定,好半天才说:“银锁,你可真有办法,无怪你师父要让你来。” 银锁谦虚道:“凑巧罢了,有事请讲,我去门口看着。” 她和邓昭业走到门口去,留下金铃师徒二人在屋里讲话。 金铃很是担心向碎玉,又不知从何说起,向碎玉却笑道:“这地方甚好,无杂事烦扰,为师久无寸进的修为又突破了一点点。我嘱咐你好好练功,你可有照做?” “有是有,只是不大能静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