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旧伤复发,吃了药要静养,自然没有人敢违抗。 太后妃嫔,王爷群臣一时间都退得干干净净,只余下两个老成细致的内侍,在外间守着,注意着里面的动静,自己却屏声静气,丝毫不敢乱动。 诺大的宫殿,顿时寂静下来。 明明外头还有阳光,赵明轩躺在床上,却只觉得森冷。 心冷。 那女人说到底还是要走。 赵明轩也知道,纪小朵心气高得很,强行套着她,她肯定不甘心。 当面都时时要亮那镯子来刺他的眼,背地里肯定没少折腾怎么摘掉。 他只是没想到会这么早。 明明昨晚还给他做了饭,到早上他还觉得一切顺利,他还想着要跟她邀功,想着她能不能回心转意。 结果还没到中午……就来了这一出。 但这事,归根究底是他做差了,他也无话可说,就愈加憋屈。 昨天议定的新政,今天才刚开始,她就不怕他甩手反悔吗?赵明轩愤愤地想,却又清楚的知道自己不会。 说到底,他要废除贱籍,也不全是为了纪小朵。 这是与国有益的事,他决定要做,就不会半途而废。 纪小朵是了解他的,想来也心里有数,才会挑这么个时候。 赵明轩心里越是清明,越是觉得气闷。 想想她斩钉截铁说不可能,就为自己不值,他是皇帝,他想要什么样的女人不行?还真以为非她不可吗? 但转过头来再想她那嬉笑怒骂,那些好处,那些新奇的想法,甚至那不屑又无所谓的小眼神……又满心只余不舍。 他躺在那里,思来想去,心绪不宁,却突然听到一个声音道:“这般一片痴情,费尽心机,又岂可如此善罢甘休?” 声音轻细空灵,听不出男女。 “什么人?” 赵明轩一惊,试图跃起,却发现自己一点也动不了。 寝宫内除了他自己,空无一人。 他能看到帘幛之外内侍的影子,但他们却似乎丝毫没有察觉。 那声音似乎近在咫尺,又似乎远在天边。 “我?我是你无法放下的执念,是你求而不得的心魔。” 赵明轩安静下来。 好半晌,他才低低道:“求而不得,又能如何。” 那声音道:“这世间万事万物,哪有天生可得?求而不得,便去争去抢,连天下都抢得,何况一个女人?” 明明是带着挑唆的话,这声音却依然轻轻细细,不带丝毫波动,就好像只是再寻常不过一般。 赵明轩原本就不太宁静的思绪越发激越昂扬起来。 没错,他为什么要放弃? 他凭什么要放弃?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他一个正常的男人,去争取自己喜欢的女人,有什么不对? 赵明轩再次翻身坐起。 这次毫无阻碍,但动作太大不免又牵动内伤,疼得他闷哼了一声。 外面的内侍立刻就闻声而来,“陛下。” 赵明轩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再凝声一听,之前那轻细声音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就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 他皱起眉,问:“你们刚才可有听到什么?” 两名内侍都摇摇头,“陛下在休息,内外寂静无声。” 赵明轩微微眯起眼。 刚刚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真的是他的心魔? *** 纪小朵在纪府住,但并没有配什么贴身侍女,她且不知能住多久呢,何况日常琐事她也不需要假人之手,有个外人还妨碍她修行。 所以鲁二娘到纪小朵姐弟要出门,才发现陌离回来了。 她掌管纪氏这么久,叱咤商场,说一不二,但这时也激动得只“这可太好了”一句话,反反复复来回说。 “行啦。”纪小朵笑道,“阿离就住我那院厢房,你让人收拾一下,趁着今天太阳好,被子晒一晒。我们出去逛街,中饭不回来吃了。” “是。” 鲁二娘连忙应着,亲自去了。 纪小朵带着陌离上街,其实也没什么要买,就是四下逛逛。 她喜欢这份热闹。 陌离也喜欢,以前他还傻的时候,看什么都新鲜。现在么,看纪小朵开心,他就喜欢。 中午两人在状元楼吃饭。 这是京城的老字号了,原本叫什么名字大家都忘记了,就有一年新科状元给题了这个匾,它就叫状元楼了。后来历年的状元都在这里吃过饭留过墨宝,每次来赶考的学子也都喜欢来这里沾沾喜气。 连菜名都带着好寓意。 什么“金榜题名”“独占鳌头”“蟾宫折桂”“妙笔生花”……纪小朵觉得有趣,都点来试了试。 “金榜题名”是黄豆炖蹄膀,“独占鳌头”是清蒸甲鱼,“蟾宫折桂”就是桂花糕,小二上菜的时候,还不停冲着陌离说吉祥话,显然也是把他当成来赶考的书生了。 纪小朵也没有解释,道了谢就先尝菜。 这些菜噱头十足,摆盘也漂亮,但味道只是一般。 看起来古代人也早就会玩热点营销这一套啊。 陌离更是每样只尝了一口就放了筷子,撇撇嘴,“没有姐姐做的好吃。” “那是,你不看我是谁啊。”纪小朵笑道,“我之前开饭店时多少人想吃一口排队都吃不上呢。要是厨艺也能证道,我说不定会变成厨神吧。” 她是开玩笑的,陌离却正正经经道:“真有修食道成仙的。” “诶?”纪小朵眨眨眼,还真动了几分心思。 她现在主要是靠香火愿力修行,但谁都知道香火道的利弊,她迟早要剥离这重联系的,到时是不是真的可以考虑一下改修厨艺? 做饭吃饭就能成仙,不要太开心哦。 他们正说着话,就听旁边吵起来了。 仔细一听,还和“纪娘娘”有关。 纪小朵就不由得转身看过去。 那一桌是四五个年轻书生。 其中一个正激动地拍着桌子,“女人怎么了?女人不能写诗吗?你们倒都是堂堂七尺男儿,是能写一个‘明月几时有’还是能写‘人生若只如初见’还是能写‘残星几点雁横塞,长笛一声人倚楼。’?” 纪小朵:…… 对不住,这些诗词真的都是男人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