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满城尽悲鸣
番外一:满城尽悲鸣 两个月后。 城外百花宫。 夜幕初升,整个大厅灯火通明。 我焦急的来回踱步,不住的往外看,香雪见我如此,忙安抚道:“夫人且坐着吧,左不过也就这几个时辰的事,夫人不必着急。” 我也不回答她的话,心里正是七上八下。 正当此时,远远的就听到香巧的声音,她跑着入了大厅,气喘吁吁道:“夫……夫人……香月……香月回来了。” 我忙出门相迎,才刚跨出几步,香月已风尘仆仆到了我跟前,跪地服身道:“夫人……” 我哪里管这些,忙着令她起身,“如何了?” 许是一路奔波,未曾停留,她的额间沁满了汗水,她抬手抹了把,尔后道:“回夫人,皇后娘娘……生了……” 我大气都不敢出,只等着她说下去。 她喘了一口气,脸上一笑,道:“生的是皇子。” 此话一出,我舒的松了一口气,身子一软,香雪忙扶了我在旁坐了下来。 香雪替我倒了杯茶,亦是眉开眼笑道:“也不枉夫人担心了一日,眼下可算太平了。” 我接过水,宛然一笑,应道:“是啊,这样一来,大家都好了。” 复又想起安景尘来,便是抬眼朝香月问道:“公子人呢?何时回来?” 香月道:“我急着赶回来告诉夫人这个好消息,眼下还需得再赶回去,小皇子刚出生,宫中事情实在太多,加之陛下仍旧没有好转,所以……恐怕公子还要多留两日替皇后娘娘稳住朝野,夫人不必着急,待得事情安定了,公子会立马回来的。” “是啊,夫人不用担心,公子很快会回来的。”香雪忙着接到。 我轻唔了一声,点了点头,尔后对着香月道:“那既然如此,你就先回去吧,如若有事再及时来告诉我。” “是,夫人。”香月点头应下,转身出了大厅,瞬间隐没在月色中。 “夫人……” 我朝香雪摆了摆手,道:“你且去瞧瞧小姐可是睡着了吗?” “夫人……” “且让我一个人待会吧。” 香雪还想说些什么,一旁香巧忙拉了她,道:“夫人,那我们就先下去,夫人若有什么需要再来叫我们。” 我点了点头,她们便慢慢退了出去。 我起身跨出大门,正对着皎洁的明月,不觉叹了一口气。 回想起这两个月,实在是有些惊心动魄。 对,我没有死,我还是我,只是我也已经不是‘我’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就好像有一天从梦中突然惊醒了,只是,因为梦太久太长,已至在醒来的那一刻,我甚至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依然是梦。 伸手抚上脸面,这张脸,是我的却又不是‘我’的。 俯身对上庭中那一潭清池水,水中印出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面,时至今日,我依然还有些恍惚,在自己身上,竟会发生这般离奇的事。 那日‘苏羽歌’自杀,我已经做好魂魄离身的准备,甚至因此已绝望,若老天怜我,或许我还可以回到现世中去,若老天不怜我,那我必只有魂飞魄散这一条路可走。 却不想,老天给了我第三条路,也是……最好的一条路。 据安景尘所述,那日我魂魄离身,肉身暴露在空气中,很快就消失了,他用白凌的血封住了我的魂魄,尔后将我运往百花宫,封在寒冰潭中,每日以白凌之血喂养,直至七七四十九天后,我终于醒了,然而此时我的魂魄所在的肉身却已经大变样,我找回了属于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的这张脸,所以,我非但没有因此回到现世,甚至于一并回到了真正的自己,这张脸就是最好的证明。 自从拥有‘苏羽歌’的身体之后,我甚至已经忘了自己原来长什么样,这一个多月来,我一直在努力的适应现在的自己,好在……一切都很好,就好像那些事情从未发生过一样。 只是,我换了脸面,便难以面对安景尘,他却丝毫不在乎,他甚至比我来的都要高兴,我还记得当他看到我这张脸的时候,兴奋的将我紧紧拥入怀中。 “我终于知道很久以前我梦中那个模糊的人是谁了,原来就是你。羽歌,这才是真正的你,真正属于我安景尘的你。” 想起他说过的话,我就又想笑又想哭,感谢上苍将他带到我的身边,陪着我,守护我,这是我这辈子遇见的最美好的事。 等到半个月后我的身体机能大体恢复,他便娶了我为妻,如今我可以正大光明的待在他身边,不必忌讳什么,不必担心什么,所有的事情看似都平静了。 然而,宫中却还是风波不止。朝堂之上的一众官员死的死,伤的伤,跑的跑,已所剩无几,虽然外敌并不敢肆意倾乱,只是朝野不安,人心不稳,终非长策。 在无路可退的情况下,安景尘只能守在宫中,以免事态更加严重的发展下去。 忘魂酥的毒已经发挥到极致,安景凉甚至已经昏迷不醒,宁清月有好几次险些因为伤心而母子不保,好在有宁清舞陪着,才艰难的熬到了待产之日,今夜,皇子出生,我是大大松了一口气,至少,安景尘的肩上不必再有负担,即便是要辅佐皇子登基,也好过他来接下这社稷。 如此看来,想要十分远离皇宫,似乎并不可能,只对现在的我而言,已经没有那么多的奢望了,只要如今还守在我身边的人都能平安,要我怎么样我都没有怨言。 忽想起哥哥来,那日我醒来后,哥哥与我说了好半天的话,最后他将灵珠托付给了我,而他自己仍旧浪迹天涯去,做他一直想做的事。 “羽歌,你虽不是我的亲妹妹,可在我心里,你和死去的她还有云瑶一样,我不再因为云瑶的死恨你怨你,或许这也是她的命。你知道吗?当你魂魄差一点消散的时候,我恍然就醒悟了过来,原来在我心里,你比她们都要重要。我想起你为我做的事,为云瑶做的事,为苏家做的一切牺牲,说到底,是我对不住你,是我该同你道歉。如今,你也有了一个好归宿,我相信王爷一定会对你很好,而我,也到了离开的时候。只是我不放心灵珠,她在纷乱战争中好容易活了下来,我却无法护她平安,如今只有你才可以给她一个幸福的家,如果可以,请把灵珠当做是你自己亲生的孩子吧,永远也不要告诉她,关于她的身世,关于她的父亲母亲,就让她像个普通的孩子一样,快快乐乐的长大……我的心愿只有这一个,请答应我好吗?” 这是哥哥走之前与我说的一段话,就是他不托付于我,我也会好好照顾灵珠,那是沈蓉表姐和成亲王留下的唯一的孩子,我如何能不照顾她呢? 只是,我不想哥哥再跌沛流离,然我劝不住他,他在第二日的早间就离开了,一并让人将灵珠送到了百花宫。 第一次看到灵珠,就好像看到了自己亲生的骨肉,我忍耐不住,抱着她痛哭,小小的她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也与我一道哭起来。 从此以后,她便是我苏羽歌的孩子,是这百花宫的小姐,这一辈子,我都不会再让她受到半点伤害。 回忆过去,眼泪怎么都止不住,我缓缓抬起眼来,看向高挂的明月,一抹心酸又幸福的笑意浮在眼角。 老天,谢谢你给我苏羽歌留下这样美好的结局,我一定会好好珍惜这来之不惜的幸福,也会用尽全力去守护它。 身后传来脚步声,下一秒,一袭披风披上了我的肩头,我转头看去,却是刘婶。已有将近两年时间未见,她却一如我初来百花宫时那般温柔相待。 “婶婶……” “夫人可是又想起以前的事了?” 我点了点头,转而又看向天际,感慨道:“婶婶,你说命运多捉弄人啊,如果当初我不离开这里,或许就不会有这么多波折了,兜兜转转这么多年,我却还是回来了,我可真是傻呢……” “虽说如此,然夫人到底还是回到公子身边了,虽然中间发生了很多意想不到的事,可是只要结局是好的,那也就没有什么关系了。”刘婶轻抚着我的臂膀,语重心长道,“婶婶我是自小看着公子长大的,这一路而来,公子心里的痛心里的孤单寂寞婶婶都看的一清二楚,其实婶婶啊,还要谢谢夫人你呢,若不是你,公子也不会消除对太妃娘娘以及陛下的芥蒂,夫人没发现吗?公子现在可比以前笑的多了……” 我转头对上婶婶满含笑意的脸面,心里不觉一暖,所有的人都未曾因为我的改变而远离我,反而都还是一如从前般待我,这样的感情是我现世中最缺少也是最渴望的。 刘婶替我拉了拉披风,笑着道:“好了夫人,夜也深了,你的身子还没有完全康复,万不可在外头待得太久,还是先去歇着吧,其他事情等到明日再说。” 我点了点头,由她扶着入了屋中。 香雪服侍了我卸妆更衣,我想起灵珠,便是问道:“小姐可怎么样了?还哭闹吗?” “夫人放心,先前我去瞧过了,小姐正同白凌玩的高兴呢,才刚有了困意,香巧便照顾她睡下了。” 我放心的点了点头,香雪放下帷帐,只留了一盏灯烛在外燃着。 我躺在宽大舒适的大床上,困意渐次袭来,不觉睡了过去。 待得翌日醒来,日头已然高升。 我忙唤了香雪服侍我起身,急急问道:“怎么也不叫醒我,都这会儿子了,小姐醒了吗?” 香雪笑道:“夫人这心里啊装的可都是小姐,您放心吧,刘婶正带着小姐在花园中玩呢。夫人先用了早膳再过去吧。” 我尽量不去想安景尘,如今宫中还不知是何局面,我也不便催他回来,如今能做的就是在这百花宫耐心等着他。 用过早膳,我走至花园,果见刘婶、刘叔以及香巧等几个丫鬟在亭中陪着灵珠玩闹,因着这几日调养,灵珠的气色也好了些,粉粉嫩嫩的脸蛋是像极了沈蓉表姐,长大了必然是个大美人。 趴在一旁的小白看到我,忙的晃着脑袋跑到了我身边,我低身摸了摸它的头,它便安静的伏在了我脚边。 要不是小白,我哪里还有今天,说起来,它才是最大的功臣呢。 “夫人,您醒了。”香巧看到我,忙转过身来唤我。 我缓缓上前几步,灵珠看到我,便是咿咿呀呀的朝我伸手,急着要到我怀里来。 “灵珠,来,娘亲抱抱。”边说边接过了刘婶手中的灵珠。 “这小姐可粘夫人你了,一看到你啊,什么人都不要了。”刘婶嬉笑着说道。 我看着怀中的灵珠,她如今还不满两周岁呢,也还不会说话,只知道咿咿呀呀的学语,每次到了我怀里就黏住了,任谁抱她哄她都无用,便是安景尘来了,也难从我手中把她抱走。 我想,这便是我同她之间的母女情分吧。 “娘……”灵珠张开樱桃小口,朝我嘻嘻一笑,稚嫩的声音从她嘴里传了出来,到了我耳里。 我登时一愣,还未反应过来,刘婶便是一拍手,喜道:“呀,小姐会说话了,夫人,小姐叫您娘了……” 我看向灵珠,她似什么都不知,举着手中的小玩具嘻嘻笑笑的摆弄着。 “是啊是啊,我也听见了,小姐真的会说话了,她开口说的第一句就是叫夫人娘呢。”一旁香雪及香巧亦是兴奋道。 我是听见了,只是因着太突然,听得不甚清楚,我握住灵珠的小手,紧张的朝她问道:“灵珠,你刚刚叫娘什么了,你再叫一次,再叫一次让娘听听……” 灵珠歪着头看着我,张了张嘴,奶声奶气道:“娘亲……娘亲……” 这回真的听清楚了,我激动的差点哭了,一把将灵珠抱紧,她会叫人了,她会叫我娘亲了! “这可是件大喜事,待得公子回来,一定要告诉他。”香巧激动的跳起来。 刘婶亦是红了眼,轻抚着我的后背道:“夫人也算苦尽甘来了,以后小姐定会好好孝顺夫人的。” 我哪里图她这些,只是初为人母,孩子的第一声娘亲到底也是让我能喜悦很久的事情。 正说笑间,忽见有丫鬟跑着过来,待得到了我身前方才服身说道:“夫人,有客到。” 我微微一愣,客?会是谁呢? 因着灵珠不愿离开,故此我只好一并抱着她去了前厅。 远远的看到厅中站着的人,我不禁一喜,加快了脚步入了内。 “苏姐姐。” “苏姑娘。” 来人正是宁清舞、宁玄寒及孙语菱。 “来人,快上好茶。”我忙着命他们坐下,尔后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想着宁清月才刚生产,他们应该在宫中陪着她才是啊,怎么反倒来了百花宫? 宁清舞却也不回话,只看到我怀中的灵珠,忙的上前来,“呀,这可是灵珠吗?长的好可爱,来,让我抱抱。” 灵珠却是往我怀里一缩,宁清舞尴尬一笑道:“怎么还怕我呀?” 我忙摆手道:“不是……她呀每次到了我怀里就不愿走了,就连刘婶香雪香巧她们也要哄好久才能抱走,所以不是怕你……” 宁清舞方才宛然一笑:“我说呢,我长的这么可爱,哪有小孩子怕我的呢!”说罢,还不忘吐了吐舌。 我噗嗤一笑,怀里的灵珠亦被她逗笑了,咯咯笑起来。我转而看见宁玄寒迟迟疑疑的,似是有话要说,便是唤来一旁的香雪,尔后对着灵珠道:“灵珠,香雪带你去和小白玩好不好?娘亲做完了事再来陪你。” 灵珠嘟着嘴看着我,愣是不放开我的手,刘婶忙上了前,哄道:“小姐,你看小白还在外面等你玩呢,我们去和刘伯伯一起玩捉迷藏好不好?” 灵珠转头朝外看了看,小白配合的耷拉着脑袋趴在门口,一双眼睛委屈的转着,灵珠这才放开了手,咿咿呀呀的说了几个字,我忙示意了刘婶,方才将她抱了出去。 眼见刘婶已经出了大厅,我才转而对向他们三人,道:“可是有什么事吗?” “苏姐姐,哪里有什么事嘛,只是路过来看看你,顺道也来瞧瞧灵珠。” 我扫了他们一眼,打断道:“你二姐姐才刚产下皇子,你们不在宫中陪着她,反倒有空来百花宫……说吧,可是她派你们来的。” 我能想到的,也只有这个了。 许是被我猜中,宁清舞不安的抓了抓头发。 宁玄寒舒了一口气,道:“还是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如你所说,确实是二姐让我们来找你的。” “所为何事?”其实我大体知道宁清月想要说什么,只是,她如今已是漓月国的皇后,而我,却再也不是从前的那个人,所以对于她的请求我实在没有任何答应的理由。 “陛下的病情甚重,果真已经熬不过一个月了。如今皇子虽然出生,可要坐稳皇位实在太难,眼下也唯有淮南王能帮助她渡过难关。所以二姐要我们过来,求苏姑娘一件事……” “你们不必再说了。”我低眉打断了宁玄寒的话。 “苏姐姐……”宁清舞至我跟前,蹲下身子,握上我的手,满眼祈求,“苏姐姐,我知道你在经历了那些事情后,极力想要远离皇宫,你的心情我很能理解,可是……眼下的情况并不十分乐观,还请苏姐姐能伸手援助,只要渡过了这个难关,姐姐和公子就当真不用再踏足皇宫半步,以后再遇到什么难处,二姐姐也会一力承担,绝对不会再来打扰姐姐和公子……” “小舞……”我抬眼看向宁玄寒,轻叹了一口气,“她到底想要我和公子做什么?” 宁玄寒回道:“如今朝野上下有用的人实在太少,陛下又不知何时会……二姐姐只希望在皇子三岁之前,王爷可以暂时代为理国,并挑选能人异士来辅佐皇子,可是……王爷并没有同意。二姐姐想,或许王爷是因为顾及到苏姑娘你,所以才拒绝,所以二姐姐让我们过来一趟,代她请求你这件事,如今,只有苏姑娘你……可以说服王爷了。” “苏姐姐,二姐姐她也是没有办法了,若不是为了江山社稷,恐怕陛下一走……她也会随之而去……姐姐就当可怜可怜同为人母的她吧,救救二姐姐,也救救刚出生的小皇子,苏姐姐,求你了。” 宁清舞砰的跪了下来,我忙拉她起身,她却摇着头不起来,“姐姐若是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你……” 我咬着唇看着她,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到底要我怎么样才好? 或许是宁清舞最后的一句话说动了我,同为人母的心,我又哪里能不了解呢? 这日,他们三人皆在百花宫住了下来,翌日一早,我便带着香雪随他们回了皇宫。 这是我回到真正的自己后,第一次踏入皇宫,有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遥望着四壁高耸的城墙,我的心却没有先前那般压抑,或许是知道了自己不用再被禁锢在此,又或许是将自己当成了一个局外人,仿佛这周遭的一切与我再没有任何关系。 没有去见安景尘,而是直接到了宁清月的倾香殿。 产后的她虚弱无力的躺在床上,殿中上下宫人内侍不少,却都是些新面孔,恐都是些新进的人。因着宁清舞的身份,我们不多时就入了内室。 抬眼瞧见一个熟悉的人迎了出来,却是锦绣。 因着我变了脸面,她并不曾认出我来,只服身朝了宁清舞道:“五姑娘来了。” “二姐姐怎么样了?” “皇后娘娘才刚喝了药,正着奴婢去看小皇子,五姑娘既然来了,就进去陪娘娘说会儿话吧。” “你去吧。”宁清舞说着,抬脚往内室去,我跟在她身后,经过锦绣身边之时,她不禁抬眼看了看我,我只朝她微微点了点头,便忙加快步子跟上宁清舞,只仍旧觉得身后那道目光不曾离开。 “二姐姐,你看看,谁来了?”宁清舞走至她床前,拉了我上前,说道。 因着宁清月是不曾见过我的真颜,故此她只微微瞥了我一眼,便转而看向宁清舞,有气无力道:“我不是,让你去百花宫找苏姑娘了吗?她人呢?” 宁清舞环顾了下周遭,伏身至她耳边,细细说了几句,宁清月眼眸一抬,忙看向我,因着一激动,一连咳了好久才止住。 她大手一挥,对着周围的宫人道:“都先下去吧。” 待得一室宫人走尽,她方才就着宁清舞的手直起了身子,尔后看向我,道:“你终于,来见我了。” 我在她床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看着她瘦弱的身子,微微皱了皱眉,道:“你这个样子,可还怎么照顾小皇子,还是要快些好起来才行。” 她撇嘴一笑,“你不怪我吗?” 我一愣,尔后淡然一笑道:“我何以要怪你?如今我已不是当初的我,所以你不用说这些。我大体明白你的意思,也知道你现在的难处,好,我可以替你说服公子,只是……只有三年,三年之后,不管皇子能不能胜任,不管你所处什么境地,我和他都不再插手。” 她伸手握上我的,不断点头,眼中含泪,“好……三年,只要三年,果真你能和王爷留下,我宁清月会一辈子记得你们的恩典,我替小皇子谢谢你们,也替陛下谢谢你们……”说罢,她竟靠在床沿朝我磕起头来。 她这个样子,是我从前从未见过的,竟不想那样高傲的一个人,也会被局势逼迫成这样,想起还嗷嗷待哺的皇子,我到底是有些不忍心,忙着命她起身,忍了泪道:“那你就听我的话,不管陛下怎么样,你都要好好活下去,你还有小皇子,还有陛下托付在你手中的漓月江山,你一定要撑住,一定要好起来,知不知道?” 她终是忍不住,大约是想起安景凉来,一发便不可控制。直至眼泪流尽,她方才看着我,迟迟疑疑的带着恳求的语气道:“你……你要去看看陛下吗?陛下他……他心里一直惦记着你,便是毒入骨髓,他也想再见你一面,你能……能去看看他吗?” 我去见安景凉?我能去吗? 正当我忖度之时,宫人跌跌撞撞的入了内,神色慌张,“皇后娘娘,不好了,陛下他……” 我同她转头看向那宫人,满面惊色,宁清月急火攻心,噗的喷出一大口血来。 “二姐姐……”宁清舞惊的大呼出声。 宫人慌忙请太医,倾香殿纷乱无章。 宁清月却顾不上这些,慌忙自床上下来,扶上我的手,气喘道:“快……快随我一起去见陛下……”她抬眼看向我,苍白的脸面上挂满眼泪,“就当我求你了,和我一起去见陛下吧。” 我终是应了她的请求,同她一起跌跌撞撞的赶往长秋殿。 此时殿中来来往往全都是人,安景尘站在大殿中,见到我的时候也不惊讶,想必是早有人通知了她。 “皇后娘娘……” “王爷,陛下怎么了?不是之前还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宁清月一把拉住安景尘的衣袖,大声问道。 安景尘抿着双唇,眼中布满血丝,他无力说出半个字来,只是摇头。 宁清月脚步凌乱的往内室中去,我缓缓上前,直至安景尘身前才止步,也不知要说什么,只是相顾无言,默默的站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宁清月由着宫人扶着出了来,她看到我,猛然间朝我身前跪下,“求姑娘,去见陛下最后一面吧。” 我伸手拉她起来,她却摇头不起,我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看向安景尘,他朝我微微点了点头,我深吸了一口气,终是一步一步往内室中去。 及至到达安景凉面前,我看着躺在床上满面惨白的人,心里不知是何滋味。这个男人也曾陪我度过了很多日子,他对我的温柔,对我的霸道,对我的狠烈,那些过往就如电影一样自我脑中放过,我恨过他,怨过他,也怜过他,体谅过他,此时他将彻底闭上双眼,我的心头却突然涌上一丝苦涩。 他缓缓睁开眼,看到我,眼神一愣,尔后闭上眼,过了半晌,复又睁开。 “你……”他缓缓抬手,只是大约没有力气,才抬起又倒了下去。 我忍住眼泪,咽了口口水,方才艰难开口道:“陛下……不是要见我吗?我来了,我是……苏卿。” 这一声‘苏卿’唤起了他的记忆,他眼角流出泪来,尔后看向我,勉强扬嘴一笑,“你是……苏卿?” 我极力想要控制住眼泪流出,却终是忍不住,只任着眼泪从眼眶中滑落,点头道:“是……我是苏卿。陛下可有话,要同我说的吗?” 他苦笑着慢悠悠艰难的说道:“苏卿,朕……朕对不起她,对不起她……” 他来来回回只有这一句话,眼神也没了焦点,不知看向何处。我却因为那句话哭的不能自已,我等这一声对不起等了多久,为何偏偏他到了弥留之际才愿意说出来?如果他能及时知道自己的错误,那这些悲剧或许就可以避免,也不会因此着了太后的魔道。青烟、杜姐姐、云瑶、乃至沈蓉表姐、安公主……这些人就不会无辜的死去。 “为什么……为什么……” 他的眼睛渐渐的闭了上,口中的声音也渐次的小了,直至那本要伸出的手在半空中忽然垂了下去,我终是忍不住嚎啕大哭。 “朕是皇帝,在朕心里,漓月国百姓的性命是最重要的。朕既然坐上了皇位,自然有守护江山社稷的责任,若有人危及到社稷安定,便是朕的敌人,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朕都不会任他们逍遥。” 皇权,使命,便为了这天下社稷,牺牲了无数人的幸福,乃至性命,及至此时此刻,却再无后退之路,只有坚守下去,方能一世长安。 公元470年,农历六月十二,漓月国第三任国君安景凉于申时三刻薨于建章宫长秋殿,享年二十五岁。届时,由淮南王安景尘代理监国,辅佐太子直至其三岁登基,另任命御剑山庄少庄主宁玄曦为太子太傅,莫习凛为御林军统领一品大将,宁玄寒为礼部尚书…… 安景尘雷厉风行,朝堂大兴整顿,加上御剑山庄坐镇,朝野无人再敢喧嚣,直至一年后,方才全面安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