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黎消失的时候,苍雾里立刻变天,从灰雾茫茫到风雨飘摇,细密的雨丝模糊了远处山峦的轮廓,一切都好像变的有些虚幻了。 “好大的雨啊……好久没见苍雾里下这么大雨了。” “是啊,但是下了雨,那些枯萎的花是不是就要开了?” “啊啊啊啊我不喜欢活的花!……” …… 门外乱成一团,有暴雨倾盆,有纷杂的呐喊。屋内,辰翎坐在一旁静静地盯着九黎消失的地方,那里只留下了一层浅浅的灰。 随着九黎破碎,融于尘埃,他便感觉到了来自执念异界最为细枝末节的反应。 远至距离苍雾里六千里外,一滴从树叶上落下的雨正巧砸中了一只蝴蝶的翅膀,近到这屋内枯萎的花缓慢开放的声音。 像是握住了异界的脉动,每一份细微的变化都能被察觉。 他知道,这是九黎正在慢慢消失,苍雾里乃至整个执念异界的灵正在逐渐转移到他身上。 但同时,他又觉得好像失去了什么,那是很细微的东西,像是被风吹走了落在桌上的花瓣,像是掸去身上粘着的一朵轻盈的蒲公英,那些东西虚虚实实,并不怎么引人注意,可是消失的时候,却能带给你最大的不适感。 他怔怔地望着自己苍白的手。 一切好像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九黎自那天起再也没有出现过,苍雾里的人觉得奇怪,却并未奇怪到需要去找的地步,因为九黎原本就是那样的人。 那样浪荡,那样像风,或许某一天飞入了无人之境,喜欢了,便再也不会回来。 灵主成为了真正的灵主,灵主还是那个灵主,不苟言笑,令人望而生畏。 那晚过后,有很长一段时间雪吻都没有见到过所谓的灵主大人,更没有见过九黎,她的双手没有再次被绑住,可是却仍旧被困在屋子里,只能看着外面模糊的树影判断时间的流逝。 有时候雪吻会想,这里的时间和外面一样吗?自己消失了那么久,星渊会不会已经放弃,回了神界呢? 扶桑还沉睡在湖底吗? 辰翎……究竟在哪儿呢? 这样数着昼夜过日子,竟然也过了月余,她真的就好像一个被抛弃的人一样。 身上的痕迹一天天淡去,关于那一晚疯狂的记忆也在逐渐淡去,直至今晚。 雪吻照常梳洗过后入睡,前半夜都仍是平静的,夜晚伴着蝉鸣,幽静深远。 后半夜,哐当一声巨响,似乎是谁撞开了门,生生把她吓醒了。 “谁?” 冷风从门外呜咽着灌进屋内,她胳膊上立即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从床这边看过去,门口似乎有个影子,发丝和广袖纠缠在风中,他没关门,也没进来,却也并没有要离开。 无奈之下,雪吻也起身披了一件披风出去。 苍雾里的夜色比任何一个地方都要深重,屋内没有点灯,迎着有些昏暗的月光,她猝不及防的看到一双金红交织的眸,心重重一跳,吓得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 躲是一个很微妙的词,也是一个很微妙的动作,它可以被理解为下意识的防备,也可以被理解为主观的排斥和厌恶。 显然,这位不速之客就将它理解为了后者。 他眼中闪过一瞬的错愕与不解,随后便是一山盖过一山的怒意。 他上前两步,稳准狠地抓住了雪吻的胳膊,强硬的将人一把带到了自己怀里。 雪吻刚要挣扎,就愣住了,刚才一闪而过的,是那微敞的衣领下,那一枚深灰色的印痕。 虽然和上次颜色不一样,但是这次她看清了。 那是飞鸟的形状。 风从门外吹进来,将他身上的醉人的酒香也一并送了过来。 他喝醉了,在一个普通的深夜。 他什么也没做,没有向上次那样失控,没有克制,像沉入了幽暗的夜里,敛去一切锋芒,毫无防备的抱着怀里的人。 雪吻觉得自己可能高估了自己,原本想象中的重逢可能会是各种各样的情况,或许是感天动地,或许是追逐游戏,她甚至想到过反目成仇。 可是却独独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在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夜晚,他推开她的屋门,轻轻将她拥入怀中。 雪吻觉得自己可能也是醉了,伸手环住他的腰,说: “不藏了,捉迷藏一点都不好玩。” 她轻轻笑了下,掩下了无法宣之于口的苦涩,这么一笑,泪就滴了下来。 抱着她的人始终没有说话,她却感觉到那双手将她拥得更紧。 两个人就这么在门口抱了半天,直到雪吻轻轻拍了拍他,说:“别站在门口。”他才放开她。 一前一后地回到屋内,点起灯,雪吻坐在桌子的另一边静静地看了他片刻。 “你这么确定是我么?”他总算开口了,“就没想过,万一我不是呢?” 他果然还跟以前一样,就算喝醉了也与平常无二,看上去既冷静又淡定,逻辑清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可是只有最亲密的人才能看出他的不同。 “你是。”雪吻将下巴搁在桌上,眼睛始终不离他的脸,“我确定你是。”看了一会才说:“可是我不是很适应这张脸,” “怎么确定的?”他穷追不舍。 雪吻想了想,然后脸突然就红了,她有些心虚的将脸扭到了另一边。 还能怎么确定?是心跳啊,面对挚爱,身体最本能的反应是无法说谎的。 他伸过手去,轻轻捏着她的下巴让她转过来,“当初不知道我是谁,为什么不反抗?” 雪吻看着他平静地说:“你好好想想我有没有反抗?” 可能是心虚,他立刻打算撤回手,却被雪吻伸手按住了,笑得不怀好意的问:“兴师问罪翻旧帐啊灵主大人?” “那我也有个问题,上一次没来得及问你。”雪吻将他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一下他的掌心。 “九黎说,结缘节就是为了灵主大人挑缘用的,是么?” “有多少灵想要爬上灵主大人的床,然后,她们都死了。” 雪吻毫无感情的复述九黎的话,只感觉手里抓着的那只手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