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简单的一句话，宣布了姜中的死期。　　 别人不知，南湘霓裳却是深知她的身份的，若是她也救不了，那便是怜卿出手，也是没办法的。　　 南湘霓裳连哭也忘了哭，给她强行凝聚元神，灌入大量灵力的姜中咳了咳，咳出喉咙里堵着的一腔血，这次张口，总算能出声了。　　 看看旁边还在不断给他灌灵力的人，不由讥嘲起来；“真是……可笑，天下仙门……擅称仁善廉耻的，遍地都是，可最终……会给将死之人留一份怜悯的，却是……被姜氏痛恨……被世人遗忘的……你。”　　 童羽垂眼来看他，冰蓝的眼底没有对将死之人一丝的怜悯，却是有着淡淡的冷漠。　　 姜中气虚声弱的问她；“你脑壳当真是……有问题……不成？明明前不久，我还……将你逼的……走投无路，还砍了你小情人……一刀，现在，都已经忘了？”　　 童羽不善的问他；“忘了又如何？”　　 “呵呵……”　　 颠死的野兽，用生命发出嘲弄的笑声；“不该这样的，还是说……天羽老祖，本来……就是个……不长记性的……傻子？”　　 童羽眼底微敛，另一只手扬起；“啪！”落在他脸上。　　 众人一震，远远近近，都瞪大了眼睛看着她。　　 见过落井下石的，没见过这么公然落井下石的。　　 童羽不止落井下石，还落井下石的很理直气壮。　　 整个人都很冷淡的对地上的男人道；“我对你这丝怜悯，是为了让你活着挨我这一巴掌，死了再鞭尸，你又疼不到，有什么用？”　　 “……”　　 “呵呵……哈哈哈…………”　　 她这一下力道不小，直接将他脸甩过去。　　 可这一下，反倒将他心底的郁结打散了一样，姜中痛快的笑了几下，虽然这让他的生命流逝的更快，童羽帮他维持生命也更艰难，他还是肆意妄为了一回。　　 “这才……是……我心目中……天羽老祖……该有的样子，之前，那样绵软慌乱……实在不像话。”　　 他再怎么放肆妄为，声音也只能近到两步之内才能听到，所以下围缥缈弟子，最外围的观礼众人，只看到童羽所做，只听到童羽所言，还真听不到躺着的男人说了些什么。　　 可童羽此刻，手上但凡松懈，他的状况势必不好控制，童羽给他这么肆意妄为弄的险些失手，堪堪稳住。　　 再回头看他，心里毛躁起来，脾气也极差的催促他；“我废这么大力让你多活这么一会儿，也不是为了让你废话的。”　　 看看已经哭成泪人的南湘霓裳，她又道；“有什么话快点对她说，你死了一死了之，你要让活着的人永远被你未尽的遗愿画地为牢吗？这媳妇可不是你的，容不得你这么糟蹋。”　　 千重歌；“……”　　 千重歌笼嘴吭了吭，委婉小声的提醒她；“小羽，我觉得你还是别催他为好，他死的会更快。”　　 “罢了！”　　 姜中却意外平静的虚弱道；“本来……也……没期望，我这样的人，能得……天上的凤凰。”　　 “阿中……”　　 南湘霓裳哭的不能自已，擦不净他嘴里流出的血，无助的抱住他的头埋在他颈窝里痛哭起来。　　 姜中挪动自己如今唯一能动的手，同样染血，粗糙的手指，勉强够在她的头上，对那个埋在他颈间，哭的身子止不住颤抖的南湘霓裳道。　　 “想说的……本来，过去十几年中，差不多……都和你说了，　　 你听不听，真的……管不了，　　 可……当真的，到了这一刻，才发现……还是……不放心呀……”　　 “……”　　 “霓裳，你是……天上的凤凰，你外公……手心里的希望，我……是……路边……人人喊打的……野狗，若多年前，你不曾……来到北林，我们一辈子也不会……有所交集，　　 所以，给你外公捡回来……后，再怎么难，我一直，也很感激，　　 因为，我能守护着……南湘的凤凰，天底下最好看……的姑娘，看她长大。”　　 “……”　　 “你总是……任性的，无论在你外公面前……怎样乖顺，在你母亲面前……怎样……稳得住，在我跟前……你总是……肆意妄为的，　　 我知道，你把我……当成……唯一可以任性胡闹的……依靠，可今天，这个依靠……护不了你了。”　　 南湘霓裳抱着他的手再次加重力道，摇着头，恳求着他，“你别说了，别说了好不好？可以治好的，一定还有人能治你……”　　 可无论她如何小心说话，如何将他抱紧，却还是只能无助的面对他越来越虚弱的现实。　　 他还继续不放心的道；“以后，你不止要……稳得住，同样，也得强大……起来。”　　 “这样你才能……守好封魔大印，才能……做你心中所想，才能……不被欺。”　　 “还有，莫要再轻信于人了，更别信，骗过你的男人。”　　 他视线瞟了瞟手按在童羽肩上，满心满眼都的童羽的千重歌，又不安的对她说；“不喜你的人，在你最好的年华……不喜欢你，以后……也不会喜欢了。”　　 千重歌看向他，凤眸微寒。　　 姜中已经毫不在乎，若有若无的苦笑着，继续道；“喜欢你的人，在你最糟糕的时候，依然不会离弃你。”　　 再次转回头，他语重心长的对肩上的姑娘说；“所以，知道吗？不是你不好，是……那个人……心里……眼里，本来就没你……”　　 一句话，几个喘息，断断续续，却极力清晰的传达给这个再无法守护的人。　　 想让她谨记，想让她避开以后任何一个磨难。　　 这一刻他突然明白，姜恕在他到姜氏第一天，对他那般诸多嘱咐的良苦用心了。　　 原来心有所挂，无法继续陪同，是这样不甘的？　　 他当时觉得那个男人啰啰嗦嗦杞人忧天，今日到自己才知，原来有那么多那么多的话道不尽，原来有那么多那么多担心的事，没有事先安排好？　　 可说到最后，发现再多也别无用处，便梗在喉间，最后只化作一声声遗憾的叹息。　　 “算了！再多，就多余了，你这性子，反倒……误你。”　　 他越说，童羽越急，听到最后他都没说出对南湘霓裳的心意，就想断气儿，立即急了，催他；“你这样就想完？你没其他话要和她说了？”　　 眼见他连喘气也费劲了，童羽又赶紧催只顾哭的南湘霓裳；“你呢？没话和他说？”　　 南湘霓裳抬起哭的早已不成样子满是泪水的脸，抱住这个人，脑袋抵在他头上，恳求着；　　 “别死，你不让我陪着你，你得陪着我，别死，别留我一个人，求你……”　　 “……”　　 姜中却好像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眼睛恍惚的看着上方虽然慢慢风散了，还有乌云乱飘的天。　　 自顾自的遗憾道；“还是想过一天，那样的日子呀！”　　 这话接的南辕北辙，可所有人都知道，他怕是连听力都已经丧失了，南湘霓裳痛彻心扉的抱住他，又只剩哭。　　 “阿中……”　　 姜中此刻却晃晃的望着天上，只剩下喃喃碎语；“没有身上的黑蜘蛛血衣，不用带刀，一个……皮实小子，山间一个……角落，洒满山涧的阳光……　　 什么都不做，晒上一天……”　　 “阿中……”　　 南湘霓裳泪眼连连的一遍遍告诉他，意图让他听到一句也是好的；“你好好的，我赔你那样的日子，　　 我什么都不要了，我不要任何人的原谅，我也不做南湘的凤凰了，你也不再是姜氏的掌事大弟子……　　 赎罪，诅咒，封魔大印，我们什么都不管了，我陪你过那样的日子好不好？　　 我再也不任性了，我只听你的话，你回答我……”　　 怀里的人已经无法回答她，语落无声，最后的最后，他嘴巴张了几回，不知说了什么，童羽瞳孔微收，南湘霓裳哭的泪眼模糊，眼看不到，耳朵听不到，她的世界因为他逐渐合上的眼睛，彻底陷入迷茫，连哭也忘了。　　 “你说什么？我听不到，阿中，你再说一遍，你睁开眼睛……”　　 她疯狂的扒拉着他，抱着他，摇着他，企图将他从死神手中拽回来。　　 疯狂的埋怨他，嘶吼着挽留他，毫无往日南湘霓裳南湘凤凰的高傲形象；　　 “我不要任何人，我不喜欢任何人，你听到了吗？　　 你答应过，要一直陪我，　　 你说过，一个馒头，换一个你，一辈子，你想这短短十几年就逃吗？你休想，我还没允许，你不准死！　　 回来！回来……”　　 如何嘶吼，如何歇斯底里，已经留不住命绝的人。　　 疗愈的灵力尽散，童羽挽手，收入袖中一缕金色。　　 转头，看着被南湘霓裳死死抱着，已经闭上眼睛的人，晃晃然问；“他最后，说了什么？”　　 千重歌看了她一眼，又看回那个终究逃不掉一死命运的男人，淡淡道；　　 “他说，还是想要一间房子，藏着天底下最好看的姑娘，若那姑娘愿意皮实小子叫她一声师娘，或者娘，便再好不过了。”　　 “……”　　 天地寂静，时间好像瞬间被定格了一般。　　 泪崩无声，终究，凄厉的嘶声裂肺震破定格的时间；　　 “阿中——————————”　　 童羽恍然仰头，一阵强风吹过，掀起她未束的三千发丝，而这风也将头上久久不愿散去的乌云抚散，光芒透过云层重新普照大地，可被笼罩的人，刚才还一直在期望晒个太阳的人，再也没有睁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