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心做了一个梦,梦里的她紧闭着双眼躺在地上,有个男人抱着她在哭。 她看不清男人的脸,但从男人撕心裂肺的声音和不断抽动的肩膀,她判断出男人在哭,而且哭得很是伤心。 房间的布置很是淡雅,但所有的装饰,哪怕只是简单的一个杯子,都看得出华丽,是她喜欢的样子。 只是她躺在地上,这是死了? 男人好像喊她——小白? 周围所有人全都低着头不敢出声,空气里回荡着男人悲戚的声音。 他是谁?他长什么样子?难道自己以前叫小白? 泪,滴滴落在随心的脸上。 有点烫,有点湿,还有点咸。 随心想看清男人的样子,她挣扎地睁开了眼睛,看到的却是另一个世界。 她暗暗舒了口气,原来是做梦。 天还没亮,周围的一切都显得那么隐晦幽暗,上方的树木旁逸斜出的枝丫像魔鬼的爪子一样骇人,面前的男子却清晰地印在了随心的脑海里。 他很年轻,但却有一张坚毅的脸。说实话年轻本应和浮躁联系在一起,可他却沉稳的可怕。 有多可怕呢?如果之前随心只是觉得他不苟言笑,太过一板一眼,那么现在他泪如雨下却仍旧面不改色,就很可怕了。 随心躺在他的怀里,泪水从他的脸上再度滴落到她的脸上。 他该有多么伤心,才能留下那么多的泪。他又该有多么克制,才能让自己哭得那么举重若轻。 随心记得自己昏迷前是被梧山的二师兄抓了,看样子是他救了自己。可是他为什么哭? 随心关心地问:“你这是怎么了?” “醒了?”东秀淡道:“我没事。” 这话太假,假得随心懒得反驳。她拿出自己的帕子在东秀脸上擦着,也不提东秀哭的事情,只说:“谢谢你救了我。” 东秀一个俯冲躲开了凌乱的枝蔓,越向里飞枝木越是茂盛,路也更难走,正好随心醒了,他也该把现在的情况告诉她了。 他沉吟了一下道:“是否救得了现在还难说。” 像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一样,话音方落,身后就传来了声音:“东秀,别跑了。白白浪费了力气罢了,不如找个地方咱们师兄弟休息下,我好好送送你。” 东秀的脸色立刻难看了几分,口里全是鲜血的腥咸味,他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东秀的呼吸急促,胸口起伏不定,却故意放缓了声音说:“如你所见,我们现在的境遇很危险,我的金仙劫到了,自顾不暇。齐库还在后头紧追不舍。如果带着你,我们两个都要死。我准备找个地方把你放下,然后引走齐库。我这里还有个护身法宝,以你的灵力开启它,可保你这两天不会被猛兽袭击。两天的时间,足够梓玉仙尊找到你了。” 随心不解地看着他,“你引动了金仙劫?” “有点复杂。” 以随心对金仙劫的粗浅认识,东秀现在需要的是安心渡劫,而不是抱着她逃难。说实话,东秀能赶来相救,她已经很感动了,犯不着拖着他一起死。 “你把我放下吧,我来引开齐库,你找个地方好好渡劫。” 随心的声音淡淡地,因为太过冷静,东秀听着反而觉得像是讽刺。她以为他把她放下,是为了让她引开齐库,好让自己逃命?东秀一时有些气闷,若他愿意放弃她而保全自己的性命,他犯得着折腾这么久? 东秀解释说:“你放心,我不是那等无耻小人。既然答应了从齐库手里救下你,就不会弃你不顾。我会引开齐库,若是没引开,我也会回来。救不了你,就和你一起死。” 随心抿着嘴,一种感动的情绪在心底蔓延,被他的话说得鼻子发酸。 没人想死,惜命本就是万物的本能。她知道东秀说愿意和她一起死只是守信,可对她而言,在生命的最后不再孤独,却是那么的难能可贵。 心中曾经失落的某处似乎被填满,让她对孤寂的恐惧一下子减少了许多。 随心擦了下自己的眼泪,“你误会我了,我并没有怀疑你的意思。我是真心实意地不想让你和我一起死而已,你引不开他,他的目标是我。带着我,我们两个都要死。不如放下我,等你渡劫成功,再回来为我报仇。” 想到渡劫成功的可能性,东秀摇了摇头:“齐库很恨我,我确定,和你比起来他更恨我。” 随心微微地叹了口气:“我是混沌莲子。” 她还保持着为东秀擦泪的姿势,自然看得到他明显怔了下,然后陷入沉默。 随心知道,只要她说出自己混沌莲子的身份,就能打消他所有的挣扎。 毕竟和混沌莲子相比,让仇人再蹦跶一会儿有什么。 这会儿是带着她丧命,还是放下她寻求渡劫的可能,想来只要是个稍微有些理智的人都知道怎么选。 随心拍了下东秀的肩膀,她故作轻松地说:“把我放下来吧。预祝你渡劫成功,到时候再给我报仇。” 林子被风吹得沙沙响,东秀低下头,怀里的小妖眼睛很亮,笑容很美。 或许是生的机会太过渺茫,她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所以他并没有在她的脸上发现半点恐惧。她淡然温和地笑着,墨色的发不时被风吹起打在她的脸上,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东秀一时看得痴了,他回过神来,猛地移开了眼睛,他不自然又有些感怀地说:“对不起,没能救你。” 随心摇了摇头,但看到东秀已经收回视线,她遂开口道:“没关系。” 东秀的嘴角上扬,露出一抹笑容:“不过能和你一起死,我很荣幸。” “你……” 东秀垂眸,朝随心笑了笑。 他的笑容很纯净,纯净若邻家少年一般。撕开冷漠持重的外衣,他也不过是个不大的少年郎罢了。 随心也笑了,她将东秀眼角的泪擦去,取笑道:“又哭又笑,不害臊。” 就在这时,东秀再次感到嗓子一甜,他赶紧抿住了嘴唇,几滴鲜血却还是逃了出去,挂在嘴角边,显得那么扎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