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晴天着实想了好半天，才语气不是十分肯定地说：“是不是可以把包好的饺子送给平时经常来买生饺子的客人家里，就说是给老客户的优惠？”　　 这话刚说完，不等吕娘子说话，晴天自己就先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不行，来我家买生饺子的，很多都是官宦人家。　　 “他们根本不缺买饺子这点儿钱，只注重好不好吃。　　 “上午包的饺子如果中午没卖光，再放到晚上的话，肯定已经不如刚包好的新鲜了。　　 “所以这样做根本不会让这些老顾客高兴，说不定还会因此流失一部分回头客……”　　 晴天一边思考一边说话，不时还要停下来再斟酌一下，所以说得特别慢。　　 吕娘子也不着急，就坐在旁边听着她说。　　 她自己则偶尔才说上一句，为的也是引导晴天继续思考。　　 晴天又想了半天道：“不如干脆去街边支个锅，当场煮饺子，免费给路过的人品尝。　　 “最好找个告示旁边的位置，这样正好还可以再宣传一下我娘在厨艺比试中得了第三名的好消息。　　 “这样不但可以让更多的人知道饺子馆，大家若是尝着好吃了，以后说不定就会来店里光顾。”　　 晴天这次说完之后，自己终于觉得比较满意了，这才抬头看向吕娘子，等着她的点评。　　 吕娘子笑着点点头，道：“做的不错，不但能及时发现问题，还能立刻自己调整思路了。　　 “我跟你二婶儿说过了，这次她做衣裳的账由你来负责。　　 “而且不光是记账，还要想办法帮她统筹安排工作，尽量提升效率，才能赚更多的钱。”　　 吕娘子和晴天在院子里聊得热闹，叶老太太在灶间听着晴天时不时发出咯咯的笑声，不免心生好奇。　　 她出来进去了好几趟，就是为了听听吕娘子跟晴天在说什么。　　 结果却越听越觉得不对劲，这是教孩子什么呢？　　 叶老太太终于听不下去了，进屋把叶大嫂拉到一边。　　 “老大媳妇，晴天拜魏先生做师父我没意见，人家那是真有学问有本事的人。　　 “但是这位吕娘子到底是个什么来头？怎么张嘴闭嘴教孩子的都是怎么赚钱啊？　　 “当然了，赚钱是没啥不好，可晴天年纪这么小，可别把孩子教得钻钱眼儿里去了！”　　 “娘，吕娘子跟魏先生，还有庆山家的焦先生都是认识的。　　 “当初还　　 是魏先生说让晴天再拜吕娘子做师父的呢！　　 “魏先生教的是读书识字，守礼知节。　　 “吕娘子教的是人情世故，经营之道。　　 “两个师父都很疼晴天，也都是真心为她好。　　 “您啊，就只管把心放在肚子里便是了。”　　 叶老太太听得叶大嫂这么说，也觉得自己可能是有点儿反应过度了。　　 “也是，老大跟你都那么疼晴天，你俩肯定也不能害孩子，倒是我多虑了。”　　 “您不是多虑，您是对晴天好，关心晴天呢！”叶大嫂看着她一脑门的汗，心里感动不已，“娘，灶间太热了，您赶紧回屋歇会儿去吧，现在人手够了，我们这里忙得过来了。　　 “也真是的，每次进城都要来帮我们忙活，让我实在是过意不去。”　　 “都是自己家的事儿，这不是应该的么，说什么帮不帮的。”　　 叶老太太嘴上这样说，但是也知道，自己这身体，实在不适合继续待在灶间里了。　　 灶间如今一直不停地在煮饺子煮馄饨，即便前后窗户全都打开了，也热得像蒸笼一样。　　 她若是再待下去，一会儿大家说不定就要来为她忙活了。　　 所以听得叶大嫂这样说了，她就也没有再坚持，从善如流地回房间休息去了。　　 众人忙活了大半个下午，前面店里的客人终于渐渐减少。　　 叶大嫂看了看一片狼藉的灶间，菜和肉都已经快用光了。　　 于是她当机立断，今晚直接关门不营业了。　　 她跟今天过来帮忙的几个人说好明天早晨直接过来。　　 又告诉曹月莲和罗冬香，明天早晨猪肉铺来送猪肉的时候多买一些。　　 不光是肉，菜也要多买，还要多和面。　　 “放心，明天我也会早点儿过来的。”叶大嫂说完捶了捶自己酸痛的后腰，“今天我就先回去了，大家也都早点儿休息，养好精神才能应对明天的客人。”　　 叶大嫂把明天的事情都提前交代清楚之后，便去找叶老大和晴天，准备早点回家，吃个饭就立刻睡觉。　　 她今天着实是累坏了，这辈子都没有一口气包过这么多饺子。　　 叶大嫂从灶间出来一眼就看到晴天，她正在院子里跟五个哥哥抓虫子玩儿。　　 眼瞅着晴天白嫩嫩的小手里抓着一根蚯蚓朝自己走过来，那蚯蚓还在不断扭动着身子，叶大嫂差点儿被吓得尖叫出声。　　 “晴、晴天，你、你抓这玩意儿干啥　　 ，快扔了！”　　 “娘，不能扔，我们在比赛抓蚯蚓呢！”晴天一脸认真地说，“你看，我抓的这条是最大的，我赢了。”　　 虽说乡下经常能见到，但叶大嫂从小不怕虫子，就怕这种细长的、扭来扭去的东西。　　 比如蚯蚓，蛇，亦或是泥鳅之类的。　　 看着被晴天高高举到眼前的蚯蚓，叶大嫂感觉自己都快要晕过去了。　　 她赶紧移开视线，问：“你爹呢？赶紧去找你爹，告诉他咱们要回家了。”　　 晴天一听叶大嫂有事交代自己去做，这才将蚯蚓丢在地上道：“爹进屋跟奶奶说话去了，说是有什么事儿要跟奶奶商量，还把我们都从屋里撵出来了。”　　 “啥事儿啊？咋还整得神神秘秘的。”叶大嫂闻言有些好奇，干脆自己进屋一探究竟。　　 她刚走到里屋门口，就听到叶老太太道：“这事儿啊，你跟你媳妇商量就是了。　　 “以前家里什么事儿都是我把着，我拿主意。　　 “可如今你们一家家的日子都过得越来越好，我也上年纪了。　　 “所以我就想着，该放手的时候，是应该放手了。”　　 “娘，可千万别这么说。”叶老大道，“如今老四还没成亲，您老什么老啊！　　 “这事儿我自然是要跟我媳妇商量的，但是咱家的大事儿，还是得先让您把关才行。　　 “您若是不同意，我就也没必要去跟我媳妇说了不是？”　　 叶老太太听了这话，沉默了半晌才重新开口。　　 “老大啊，我是做娘的，你若非要问我，我当然不想让你去。　　 “且不说如今关外是个什么情况，地龙翻身之后还跟你以前熟悉的大山一不一样了。　　 “光是来回的路上都不一定太平。　　 “更不要说你这一走就要好几个月，娘心里能不挂牵？　　 “但是娘也明白你的心思，你媳妇如今越走越高，你自然要想法子多赚点钱。　　 “所以我说，这件事儿啊，你们两口子关起门去商量就是了。　　 “你只要记得，跟你媳妇好好商量，甭犯倔。　　 “还有就是，甭管最后商量出来去还是不去，都和和气气的，以后也不许翻旧账，知道么？”　　 叶大嫂刚开始心里还有点儿不得劲，觉得叶老大有事儿居然不先跟自己商量。　　 都这么大年纪了，有事儿还是找他娘。　　 但是听到后面叶老太太的话，却着实把她给感动到了。　　 之前叶娟儿　　 闲聊的时候就曾经跟叶大嫂说过：“你们一大家子人这么多年住在一起，还能过得这么和睦，你婆婆至少得占一半儿的功劳。”　　 叶大嫂当时听到的时候就很是认同。　　 如今觉得何止一半，分明应该是一多半儿才是。　　 听着屋里母子二人谈完了，叶大嫂便没有进去，悄悄退了出去。　　 她刚从屋里退出来抓着晴天去洗手，叶老大就紧跟着出来了。　　 晴天赶紧道：“爹，娘说要回家了！”　　 “好嘞！”叶老大应了一声，很快就把马车准备好了。　　 叶老大这人其实是个藏不住话的，都等不到家里，回去的路上就跟叶大嫂把事儿给说了。　　 “去关外山里？”叶大嫂的第一反应便是，“京城附近不是也有山么，为啥非要去关外？”　　 “瞧你这话问的，关外山里好东西多啊！　　 “什么人参鹿茸灵芝天麻不老草，那可遍地都是宝贝。　　 “若是京城周围就能弄到，那不早就烂大街不值钱了？”　　 叶大嫂一想也对，的确是这回事儿。　　 可是一想到叶老大要去关外好几个月，她这心里就总觉得空落落的，还有些莫名地发慌。　　 叶大嫂下意识地扭头去看一旁的晴天，却发现晴天不知什么时候竟抓了一条蚯蚓上车，这会儿正抓在手里玩儿呢！　　 “啊——”她这回冷不丁看见，实在没能控制住自己，终于叫出声来。　　 叶老大被吓了一跳，猛地一拉缰绳停住了马车，大半个身子钻进车厢里问“咋了，出啥事儿了？”　　 叶大嫂被吓得说不出话来。　　 晴天则是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反而是被叶大嫂的尖叫给吓到了。　　 叶老大看了半天，最后目光落在晴天手里的蚯蚓上，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伸手从晴天手里把蚯蚓抓走，顺手丢到车外，然后给她擦擦手道：“以后快别弄这玩意儿了，你娘最怕这样细长的扭来扭去的虫子了。”　　 晴天这才恍然叶大嫂是怎么了，赶紧解下腰间的荷包，抓着底儿往窗外一倒。　　 卷成一团的蚯蚓掉了出去，都不知道有多少条了。　　 叶大嫂觉得自己简直要晕过去了。　　 晴天这孩子以前也不这样，如今怎么开始喜欢抓蚯蚓了？　　 抓着玩也就算了，居然还都放在荷包里准备带回家去。　　 这要是路上没有发现，回家万一爬得满屋子满床都是，这可真是要她的老命　　 了。　　 但是即便再害怕，叶大嫂也没有在第一时间训斥晴天，而是等自己的情绪平复了一些之后问：“晴天，你怎么突然喜欢抓蚯蚓玩了呢？娘以前都没见你抓过呢！”　　 “因为大哥说蚯蚓是好东西，不但可以让庄稼地越来越松，越来越肥沃，鸡吃了蚯蚓也会长得更好，还能拿去钓鱼用。　　 “所以我就想抓一些拿回去放在菜园子里，也可以给红点儿吃。”　　 晴天解释完赶紧道：“娘，我不知道你害怕蚯蚓，我以后再也不抓了。”　　 叶大嫂一听晴天这话，顿时就释然了。　　 果然，她就知道，晴天这么做，肯定是有她自己的理由的，而不是故意淘气捣乱。　　 “娘害怕蚯蚓又不是你的错。”叶大嫂摸着晴天的头发道，“刚才娘是不是吓到你了？　　 “娘给你呼噜呼噜毛，吓不着啊！”　　 见娘俩都没事了，叶老大也松了口气，钻出车厢继续开始赶车。　　 “媳妇，刚才跟你说的那事儿到底行不行，你倒是给我个准话啊！　　 “你放心，程老板说了，我们一共几十个人一起去呢！　　 “互相之间肯定都有照应，大家又都是有功夫在身上的人，肯定不会有危险的。”　　 叶大嫂此时一下子就体会到了刚才叶老太太的心情。　　 从私心出发，她当然是不希望叶老大去做这种危险的差事。　　 更何况如今饺子馆的收入，已经足够一家富裕地在京城生活了。　　 但是她立刻又想到刚才叶老太太的话。　　 忍不住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太要强了，赚得越来越多，所以才给叶老大带来这么大的压力？　　 叶老大之前就已经不声不响跑回村里，还进山打了一只花豹回来，只是为了给她买一个金镯子。　　 如今若真是让他回关外山里，他会不会一直这么拼命想多赚点钱呢？　　 万一出个什么意外，那岂不得后悔一辈子？　　 而且二人夫妻这么多年，叶大嫂自然能看出来，叶老大是真心想去的。　　 她犹豫半晌，扭头问：“晴天，你爹想去关外打猎，你说，娘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好呢？”　　 “爹打猎那么厉害，娘为什么不同意呀？”晴天眨眨眼睛问。　　 叶大嫂又道：“去关外要走好几个月才能回来呢！”　　 “但是爹想去呀！”晴天一语道出了关键。　　 “那你说一句，爹爹肯定会平安回来的，娘就让你爹去，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