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娟儿说着夹起饺子，一口咬开，香味瞬间就充盈满口。　　 让人一时间都分不出是肉香还是菜香。　　 饺子皮儿柔软且有韧性，带着恰到好处的嚼劲儿。　　 叶大嫂拌的饺子馅儿肥瘦适中，汁水充盈，一口咬下去，肉汁几乎要喷出来。　　 焯水之后的婆婆丁没有丝毫苦味，只剩下一股清香。　　 没有丝毫突兀，反倒跟肉馅儿融合得极好。　　 不但激发了肉的鲜美，还恰到好处地消解了腻味。　　 这婆婆丁放的完全是点睛之笔，吃在嘴里仿佛带着满满的春意。　　 难怪叶老二说正是他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饺子，还真不是夸大。　　 叶娟儿这边还在细细品味的时候，刘全儿已经埋头吃得说不出话来了。　　 “哎呦，你个死老头子，就顾自己吃，都不知道多给我留几个！”　　 “你刚才不是说吃饱了么，尝尝味儿就得了，可别吃撑着了，胃该难受了。”　　 “呸，我晚上就喝了两碗稀粥，怎么可能撑着！　　 “你啊，就是自私，只顾自己……”　　 叶老三赶紧道：“姑，姑父，慢慢吃别着急，家里还有，我再回去给你们端。”　　 叶娟儿听了这话才想起叶老三还在旁边站着，顿时老脸一红，赶紧起身拦着道：“老三，姑可不是那个意思。　　 “姑不是跟你客气，是真吃饱了。　　 “吃了这么多年这野菜，居然都不知道还有这么好吃的做法。　　 “你姑父今天也挖了不少，明个儿我去切块肉，我家也包饺子吃。”　　 “行，那姑，姑父，我就先回去了。”叶老三告辞了出来，回到家发现二哥和几个孩子也都在埋头吃着饺子。　　 叶老三进屋就冲叶大嫂竖了个大拇指道：“大嫂，今天这饺子真是绝了，咱姑和姑父也都赞不绝口！　　 “我去的时候俩人还说吃饱了，结果尝了个饺子之后差点儿没吵起来。”　　 “吵啥啊？”叶大嫂好奇地问。　　 “吵谁吃的多谁吃得少呗！”叶老三笑道，“咱姑说明天也去割块肉包饺子。”　　 “行啊，明天我去帮她腌小根菜，正好顺便教教她怎么拌馅儿。”　　 不一会儿，桌上的几盘饺子就被扫荡一空。　　 叶昌年直接躺在炕上，挺着自己圆滚滚的小肚子问：“大娘，饺子还有么？”　　 “没了！”叶三嫂赶紧道，“有也不能吃了，你看看你这肚子都鼓成什么样儿了？再吃就得撑爆了。”　　 “可是今天的饺子实在是太好吃了，比咱们过年时候的饺子还好吃。”叶昌年眼巴巴地看着叶大嫂。　　 “那一顿也不能吃太多了。”叶大嫂也没惯着孩子，直接道，“你今晚好好做功课，明天早晨大娘给你们煎饺子吃。”　　 “真的么？太好了，我这就做功课。”叶昌年立刻来了精神，一骨碌从炕上爬起来，下地趿拉着鞋就直奔西屋去了。　　 其他四个孩子都跟着一阵欢呼，也不用大人三催四请了，一个个儿都十分自觉地去西屋做功课。　　 叶老太太摇头道：“刚出锅又香又软的饺子多好吃，怎么一个个都爱吃那油腻腻、硬邦邦的煎饺呢！”　　 “娘，煎饺多好吃啊，又香又脆的。”叶老三道，“您不爱吃是因为牙不好……”　　 叶三嫂赶紧在后面捅了自家这个傻子一下。　　 叶老三的话没说完便戛然而止。　　 但是叶老太太已然有些不高兴了。　　 “行了行了，知道你们牙好，你们爱吃什么吃什么吧。　　 “明天早晨你们煎饺子吃，给我盛碗粥就得了。”　　 想当初她年轻的时候在关外，那牙也是很好的，甭管是嗑松子还是吃核桃，全都靠牙咬。　　 如今却连个煎饺子都快咬不动了。　　 叶老太太越想心里越难过，把屋里的人全都撵走之后，自己早早就熄灯躺下了。　　 叶三嫂一出门就一拳头打在叶老三后背上。　　 “你这人可真是的，不会说话以后就闭嘴！　　 “本来吃了顿这么好吃的饺子，全家人都高高兴兴的，你就偏要说这种扫兴的话……　　 “哎呦，我可真是懒得跟你说了。　　 “只求俩孩子可千万别像你似的，不然以后等我老了，得让他俩给我气死。”　　 叶老三被老太太翻了白眼撵出来，又被媳妇一顿数落，依旧一头雾水，只能迷茫地挠着后脑勺，看向叶大嫂。　　 叶大嫂本来不想多说什么，但是看着叶老三一脸不开窍的模样，为了让叶老太太之后不会被他气出毛病来，也只好道：“娘自从上次病倒了，就一直觉得自己年纪大了，身子骨大不如前了。　　 “你没发现大家如今都不敢提这些么，怕说了让老太太心里头不痛快。　　 “你刚才这话啊，可真是戳到老太太最挂心的事儿上了。”　　 听得叶大嫂这么说，叶老三挠挠头道：“嗐，我还以为是啥事儿，这算啥啊，是人就有生老病死，这也不是别人不说就没有的。”　　 叶大嫂闻言睁大了眼睛，心想老三真是疯了么，这么说难道是要去跟叶老太太讲道理不成？”　　 好在叶老三还没笨到家，继续道：“不过既然娘有这个担心，我以后肯定不说了，多谢大嫂。”　　 第二天刚起床，叶娟儿让刘全在家里收拾婆婆丁，自己就跑出去割猪肉。　　 榕溪村人少，日子过得也都不是太宽裕，所以村里是没有肉铺的。　　 平时村里人想买肉只有三种途径，一个是直接进城去买；一个是赶上村里有人家杀猪。　　 最后一个便是每年秋末到初夏这段日子，一大早去村口等着，邻村杀猪匠杀完猪去城里卖肉之前，会赶着车先到周围村镇转一圈，顺便招揽点儿生意。　　 但是这种就必须早起去等着，不然很容易错过。　　 所以叶娟儿今天早饭都顾不得吃，洗脸梳头把自己拾掇干净，立刻就端着盆出去了。　　 她以为自己够早了，到了村口才发现，已经有好几个人在这儿等着了。　　 “东魁嫂，刘婶儿……这么早啊？”叶娟儿一边打招呼一边走了过去。　　 其他年轻的小媳妇也都纷纷跟叶娟儿打招呼道：“娟儿姐，过来了。”　　 “都等着买肉嘛！”叶东魁的老伴儿黄氏往旁边挪了一下，给叶娟儿让出一点位置，“过来坐吧！”　　 刘婶儿则道：“孙子吵着想要吃肉，没办法，就只能出来买点儿了！　　 “你们说说，现在的孩子怎么就这么馋啊？　　 “这刚过完年才几天，就又闹着要吃肉。　　 “想当年咱们小时候，一年到头都见不到什么荤腥，也就过年能吃点儿肉，不也都过来了么！　　 “这么吃下去，也不知道得多少钱才能养得起喽！”　　 叶娟儿知道她的毛病，说这么多无非是想找机会夸自家儿子能干，会赚钱。　　 刘婶儿平时那一套话，村里人人都听过不知多少遍，几乎能倒背如流了。　　 所以叶娟儿直接趁她换气的档口，抢先道：“刘婶儿，要我说，这有什么好发愁的。　　 “你儿子那么能干，别说偶尔吃顿肉了，天天吃肉也是吃得起的。”　　 在树下一起等着买肉的几个人闻言全都抿着嘴笑了起来。　　 刘婶儿虽然还没说尽兴，但是听到有人夸自家儿子，还是十分高兴。　　 “哎呀，哪有你说得那么好啊，就是在外头做了个小管事，稍微比别人多赚几个钱罢了。　　 “但是过日子，还是得精打细算，不然……”　　 刘婶儿的话还没说完，村口的路上就传来了熟悉的铃铛声。　　 “卖肉的来了。”　　 在村口等着买肉的人立刻丢下还在说个不停的刘婶儿，一窝蜂围上去挑肉了。　　 叶娟儿一手拿着自己的盆儿，一手挽着黄氏，直接冲了个第一。　　 她把自己的盆儿往车上一放，然后先问黄氏道：“东魁婶儿，你要买啥，你先来。”　　 “我就要这一条吧！”黄氏把车上的肉一条条拎起来反复端详，终于选中了一条。　　 肉贩子见状立刻夸道：“婶儿，你可很会挑，这是今天最好的一条五花肉了。”　　 “得了吧，我还不知道你，你卖的肉，每条你都说是最好的！”　　 “哎呀，婶儿，瞧您这话说的。　　 “您看看，这五花三层的肉，肥瘦适中，多漂亮啊！　　 “再说了，这肉若是不好，您还会挑这块不成？”　　 肉贩子说着给肉称了重，扯下一根草绳拦腰一系，递给黄氏道：“一共三十文钱，您拿好了。　　 “回去您就吃吧，若是不好吃，您明天早晨拿回来扔我脸上，好不好？”　　 “好了好了，真是服了你这张嘴了，要不说你生意做得好呢！”　　 看着黄氏给完了钱，叶娟儿立刻拎起自己看好的一块肉放在了秤盘子里。　　 “我就要这块儿了！”　　 “哎呦，这位大姨眼光可真好，这块肉是我单独切出来的，拿回去剁馅儿，您就吃吧，好着呢！”　　 “要不说你卖肉卖得好呢，一看就知道我要做什么！”叶娟儿笑呵呵地说。　　 刘婶儿垫着脚往秤盘子里一看，顿时大惊小怪道：“哎呀，娟儿啊，你这是捡着金子了还是发横财了？　　 “你们就两口子在家，买这么大一块肉干什么？”　　 黄氏听不下去道：“说不定是闺女和姑爷要回来呢？”　　 肉贩子也赶紧道：“这么好的肉可不多见，看见了就赶紧买，不然错过了可后悔去吧！”　　 这意思都已经很明显了，就是让她不要打扰人家做生意赚钱。　　 但是刘婶儿却根本看不出个眉眼高低来，还继续道：“就算你闺女一家四口过来，也吃不了这么大一块肉啊！　　 “现在天暖和了，肉什么的都放不住，买回去再放坏了多浪费啊！”　　 刘婶儿说着伸手往那块肉上比划了一下道：“你从这儿给切开，咱俩一人一半儿呗。”　　 大家这才搞清楚，原来是刘婶儿也看上了这块肉，所以才说了这么半天。　　 叶娟儿被气得翻了个白眼道：“切什么切，我要买这么多自然就吃得了。”　　 刘婶儿一听叶娟儿不肯让着自己，立刻提高音量道：“我比你先过来的，理应我排在你前面才对。”　　 叶娟儿也不让步道：“你比我先来的村口不假，但是我比你先到车跟前儿。　　 “不信你问问大家，咱们村里可从来没有谁先到村口谁就先买肉的规矩。”　　 黄氏道：“可不是么，我也从来没听说过这样的说法。”　　 刘婶儿不服气道：“那你为什么能在她前头买啊？”　　 “我先挑好了自然我先买，你怎么不说其他人都还没买呢？”黄氏说完便催促肉贩子道，“称好没？一共多少钱？赶紧的，别磨蹭了。”　　 “好了好了，一共六十八文钱。”肉贩子可不想掺和进这些女人们的争论之中，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好处。　　 所以他手脚麻利地收了钱，把系好草绳的肉递给叶娟儿。　　 “您拿好，吃着好了以后再来照顾生意。”　　 叶娟儿拎着肉，跟黄氏一起往回走。　　 其他几个人这会儿也各自挑好了自己想要的肉，过去等着称重给钱。　　 刘婶儿被落在了最后，左看右看都找不到合适的肉，不是位置不好就是块头太大。　　 “哎，你给我从这儿切一刀，我就要这边一块。”　　 “哎呦，大姨，这可切不了。”肉贩子道，“摆在这儿卖的肉都是切好的，您看好了能拿就拿，拿不了就算了。　　 “除非您能找到人跟您一家一半儿，不然这肉给您切了，剩下那点儿我可就卖不出去了！”　　 倒不是肉贩子不想做刘婶儿这个生意，主要是她挑的那块肉都已经是很小的一块了。　　 她还非要人家再切薄一层，剩下一片儿放在那边，很快就会干巴巴地卖不出去了。　　 “那我刚才说要跟叶娟儿分一块，你都不给我切！”刘婶儿说起来还一肚子的委屈，叶娟儿刚才那块肉，的确是最适合剁馅儿的一块了。　　 “您就别为难我这个卖肉的了，人家不同意，我有啥办法？”肉贩子也很无语，“反正就摆着的这些肉了，您若是不要我就去下个村儿了。”　　 肉贩子说着就要赶车走人。　　 想到家里还等着吃肉的孙子，刘婶儿没法子了，只得喊住肉贩子道：“行了行了，我要着还不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