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乔又一次来找宋云和，这次直接来了她的学校。　　 就守在宋云和的班级外，个子挺拔像是一棵小松柏。　　 青春期的学生们对异性之间的关系特别敏感，一些细微的气氛就能捕捉到不同寻常。　　 学生们都趴在窗户上围观，脸皮薄一点的时不时扫两眼。　　 这两人着实长得好看，站在一块也非常搭，尤其是男孩还轻轻揉了揉女孩的头发，看起来十分亲密。　　 “是情侣吧，是情侣吧。”　　 “不知道诶，好般配的感觉。”　　 “那个是大学生吗？看起来好高哦，也好帅啊。”　　 “……”　　 叽叽喳喳的声音甚至传到当事者的耳中，宋乔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拉着宋云和出了校门，找了一家甜品店给她点了一瓶饮料。　　 两人坐在靠窗的卡座上。　　 那会已经是十月了。　　 天气有些微凉，宋云和穿着针织衫，双手拢在冰镇西瓜汁上，定定地看着宋乔。　　 宋乔看着觉得可爱，想捏捏她红扑扑的脸蛋，但又想起了什么，神色有些黯然。　　 甚至比这一阵寒过一阵的秋风还要愁人。　　 “和和，你还愿意见我，我很开心。”那是他酝酿很久，才吐露的一句话。　　 宋云和朝服务员比划了一下，比划了好半天。　　 宋乔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小妹妹已经说不了话了，其实这个认知早已经刻在大脑里。但是他还是会时不时就遗忘掉这件事情，被她猛然的动作惊醒、刺痛。　　 犹如此刻。　　 宋乔眼睛有些红，一直在猜：“你是不要加冰吗？”　　 宋云和摇头，又比划了一下。　　 “换一个？”　　 宋云和摇头，依旧在不厌其烦地比划，最后还是服务员明白了过来：“你要纸和笔吗？”　　 宋云和终于点头了。　　 宋乔看到宋云和在纸上写字，他别开脸没忍住掉下眼泪。满肚子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你是来给她求情的？”　　 她的字不是很好看，但胜在端正柔和。　　 但宋乔却觉得这字很锋利，像是一把尖刀，挑破他的心脏。　　 如果没有亲眼见到过，他也许还可以心安理得，但他见到了原本那个可爱的小姑娘如何忍着异样的目光，不厌其烦地比划交流时。　　 他无法再说出口了。　　 他好像只看到了他女友的困境，忘记了自己妹妹所受的苦难。　　 他觉得万分羞愧。　　 宋云和深呼了一口气，将口袋里的u盘拿了出来，就放在宋乔的面前。　　 她写：“这是证据。”　　 “任何人都需要律法约束，打破了律法就需要受到惩罚，这是最简单的公平。”　　 “宋乔，你是时候清醒了。”　　 那杯饮料宋云和没有喝，只留下了那个u盘。　　 宋云和其实已经很冷静克制了。　　 她企图在万般复杂对立的关系中找到一条减少所有人伤害的办法。　　 如果她自己去提交这个证据，那么他日凶徒绳之以法，她和宋乔永远都隔着一层难以言说的隔阂。　　 她给了宋乔一个机会。　　 让他自己去对面去结束这一切。　　 感情总是无法一时间就割舍的，需要时间。　　 但，那姑娘不在的这段日子，也许这就是宋乔最好的时间。　　 回到教室的宋云和，一身轻松。大家都围过来询问两人关系。　　 身后的张川和陆简也竖起了耳朵，生怕错过。　　 阿野：“是堂哥。”　　 周围的人都发出了失望的声音，只有陆简嗅到了一丝不寻常，追问了一句：“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阿野眼睑下垂：“我们一块长大，住得比较近。”　　 “青梅竹马吗？”张川惊呼了一声，陆简给了他一个爆栗子。　　 张川选择了闭嘴。　　 男孩子的玩笑话，总会似有若无地让大家觉得敏感。阿野太懂这种敏感的点了，悄悄看了宋云和一眼。　　 但她什么表情都没有。　　 好像就算别人起哄他们在一块了，宋云和依旧没有任何波澜。　　 她根本就不在意，或许根本就觉得毫无可能性。　　 阿野觉得有些难堪，但转瞬想到了自己的伤疤，又觉得释然了。　　 ***　　 宋乔挑了个日子去警察局。　　 太阳已经不似酷暑那般灼热了，甚至带着点温柔。　　 但站在太阳下的宋乔觉得有些眩晕。　　 他爱的女孩跪在他面前哭诉，她是真的怕了吧。　　 若是从前，他一定心痛如刀绞，恨不得能以身代之。可是，在见过自己妹妹生活中多么地不便后，他好像心肠一下就硬了起来。　　 和和说得没错，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　　 否则只会祸及更多人。　　 哪怕他的姑娘跪在地上拉扯着他，他也能铁石心肠将关键性的证据提交给警察。　　 那一刻，姑娘又突然不哭了，只是脸色有些苍白。　　 纯白色的长裙包裹着她纤细的身躯。　　 曾经多么的苍白令人怜爱，让他忽视掉了她心底的恶魔。　　 她看着他，一瞬不瞬。　　 那张布满泪痕的脸，却在刺眼的阳光下，勾出一个奇怪的笑容。　　 “宋乔，就算你不爱我了，我也不会放过你的。”她动了动唇，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声音。　　 但宋乔意外地就看明白了。　　 “等我出来。”她这样说，是缠定他了吗？　　 他心口一滞，转身朝相反的方向走去。他走得很慢，他甚至一度觉得他的一生也终止在这条路上了。过往的甜蜜回忆拼命地在脑海里放映，不断地刺激着他脆弱的神经。　　 他几乎就要崩溃。　　 原来割舍一段感情竟然会如此难受。　　 可等他走出路口时，看到了宋云和。　　 她就静静地站在路口，似乎在等他。　　 他几乎已经脱力，站到宋云和的面前，扯出一个笑容：“和和。”　　 宋云和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纸，上面是早就已经写好的字。　　 “哥哥。”　　 宋乔浑身一震，她在叫他……　　 宋云和双手扶着宋乔的手，放在自己的脸蛋上，示意他像往常一样捏了捏她的脸蛋。　　 触感还是和往常一般柔软，温热的肌肤像是这世上最温暖的存在，他机械地捏了捏她的脸蛋。　　 心底泛起的疼痛灭顶而来，伴随着滚滚而出的眼泪。　　 他终于在那道幽黑的长路上，见到一点光。　　 那是宋云和为他点亮的。　　 好像在即将崩溃的堤坝下，她手无寸铁地跳了下来，用身体堵住。明明她也很痛……　　 “和和，我好痛。”他开始放声大哭，就像儿时被宋爸爸追着打的孩童。　　 宋云和抱着他，小手安抚性的顺他的后背。　　 她知道的，她知道宋乔的左右为难和愧疚。　　 她记得幼年时自己和小朋友去河边玩，最后一脚踩进了深水坑，是宋乔扑通跳进水里将她捞了起来。她记得幼年打碎的珍贵花瓶时的手足无措，是宋乔嘻嘻哈哈直接给她顶锅。她也记得无数个比如像下雨天给她送伞的温暖小细节……　　 她的堂哥一直是个大好人，她曾经无法体察他那份不成熟的为难。　　 因为那时候的他也只是个孩子。　　 现在，成熟的她给了他新的选择。　　 这样，她还可以保住亲情。　　 那天两个血脉相连的人相拥在人来人往的街道，谁也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莫名悲伤。　　 直到落日黄昏，晚风习习。　　 “回家吧，哥。”宋云和写，表情很平静。　　 宋乔也渐渐冷静了下来，眼睛有些肿。他吸了吸鼻子，见宋云和这么盯着他，后知后觉有些不好意思。　　 他知道宋云和在担心他。　　 他叹了口气：“一直想做个酷酷的哥哥，没想到成了一个小哭包哥哥。”　　 宋云和着摇摇头。　　 不是的，他还可以是那个酷酷的哥哥。　　 两人互相搀扶着走向余晖。　　 回家了。　　 宋云和送他回去，宋乔太疲惫了，无论是感情还是道德双重拷问下，他亟需要一场睡眠。　　 宋云和给宋乔留了一张纸条：“无论后来如何，你现在做的选择是对的。”　　 出来的时候，已经天黑了。　　 宋云和低头走着，走了几步脚步突然放慢了速度，最后干脆停了下来。　　 那亮如白月色的路灯下，站着一个人。　　 他笔直地站着，远远的，似乎在等人。　　 宋云和知道他在等谁，心里突然涌起了一股暖流。　　 对方似乎看到了她了，疾步而来。　　 高大的身躯在路灯的照耀下，显得那么温暖，他说：“回去吧。”　　 “嗯。”